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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凌年紀小,唯一一次對祠堂的印象委實不太好。 江曉寒:“……” 顏清微微蹙眉,抬頭看向江曉寒。 “……咳。”江大人掩唇干咳一聲,迅速把江凌從腿上拉開,說道:“我……” “你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顏清問:“得在祠堂挨打?” 顏清平日里好說話這不假,但一到這種時候,連江曉寒也不敢張嘴糊弄他。 江曉寒是江家嫡系的家主,若不是干了什么亂臣賊子的大事,何至于在祠堂挨打。顏清皺著眉,又看了一眼江凌。 這件事顏清自己不知道,景湛想必也不清楚。他自從跟江曉寒重逢,倆人吃睡幾乎都在一處,若說有什么自己不清楚的時候—— 心念電轉間,他微微一愣:“你是不是……” 顏清玲瓏心思,江曉寒見他猜到了,便也不再說什么,只是沖著顏清笑了笑,拉著他往后頭走。 除夕夜,祠堂也要祭祖,早有下人備好了香燭貢品,江曉寒帶著顏清在江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上了香,又恭恭敬敬地三跪九叩。 江曉寒知道顏清上不跪天,下不跪地,正想說讓他上柱香就行,就見顏清已經彎腰從一旁拿過了蒲團,也跟著磕了個頭。 江曉寒阻攔不及,道:“你……” “你的長輩。”顏清說:“應該的。” 顏清說著從地上站了起來,又以昆侖的禮數行了禮,才轉過頭看向江曉寒。 江曉寒半真半假地嘆了口氣,沖顏清招了招手:“那就看吧。” 江大人面上八風不動,垂在身側的右手倒是悄悄攥了攥袖子,才伸手去拿臺上的家譜。 江曉寒一年前寫上去的兩行字墨跡已干,純正的黑色褪去,露出一點跟木色相近的褐色來。 ——正如江曉寒那顆掩埋在沉沉夜色下的赤子之心,須得小心安放,妥善珍藏,一點一點地小心拂去上頭的蒙塵,才能看見底下鮮紅guntang的血色。 顏清的指尖拂過紙頁,眼眶有些發熱。 一年前江曉寒獨自一人苦苦支撐的那幾個月,顏清不能說有愧,因為這么說對江曉寒實在太不尊重。但顏清心疼,不光心疼他受的苦,還心疼他在那樣的境遇里,還在執拗地為“兩個人”的未來做打算。 江曉寒孤注一擲,把畢生的任性都用在了顏清身上。光這一點,顏清就不能不動容。 “我……”顏清咳嗽一聲,掩去聲音中的異常,堅定地說:“我以后絕不再丟下你。” “說什么呢。”江曉寒打了個太極,不著痕跡地安撫道:“……怎么比阿凌還粘人了。” 江曉寒說著,將一只沾了墨的筆塞進顏清手里。 “當初阿凌也是自己來的。”江曉寒說:“所以你……” 當著列祖列宗的面,江大人難得要了點臉,說不下去了,只把族譜往顏清那邊一遞。 顏清看了他片刻,傾身過去,按住了那頁紙。可他并不動筆,而是側過頭看向江曉寒,問道:“阿凌也是這樣來的?” 江曉寒微微一愣,忽而笑了。 “這么來。”江曉寒說著湊過去,伸手握住了顏清握筆的手,像當初帶著江凌那樣,引著顏清往紙頁上落筆。 江曉寒本想將先前那兩句劃掉,誰知顏清仿佛不太同意,他帶著江曉寒的手偏了偏,在那兩行字旁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顏公子比小江凌省心多了,不必旁人使力,自己就將自己的名字寫得很好看。 “好……咳,好了。”顏清說著把族譜一合,遞給江曉寒,都沒好意思再看一眼。 江曉寒笑道:“堂堂昆侖傳人,這下跪得名正言順了,不算折損你的氣度。” 顏清聞言又想說什么,礙于場合,愣是咽了回去。 江曉寒知道他面皮薄,于是也不再打趣,拉著顏清又揖了一禮,退出了祠堂。 結果一轉頭,就看見景湛和江凌一邊一個,扒在不遠處的小月門邊上往這邊看,恨不得連耳朵都一并豎起來。 江曉寒:“……” “現在天色也不早了。”江曉寒說:“我記得廚房來報,說是今晚的點心里有一份糖蒸蓮子糕。” 江凌驚喜地扒著門框晃了晃。 “還有蕓豆卷。”江曉寒說。 景湛的眼睛唰地亮了。 “一會兒等宮里賜了菜,可就沒點心吃了。”江曉寒意有所指。 江曉寒話音未落,倆孩子已經一前一后地溜了,從他身后傳來一聲輕笑。 小孩子想一出是一出,不過才短短幾個時辰,江凌就已經忘了先前還心心念念的冰燈。 今年除夕天氣好,雪將化不化,天氣干燥而清爽,江府后園里的寒梅也開得熱熱鬧鬧,于是江曉寒干脆把年飯定在了院里。 現在還不到時辰,搬來的桌上只放了零星兩盤冷點,江曉寒和顏清并肩而坐,守著只炭盆看江凌胡鬧。 景湛再怎么少年老成,也是個不足十歲的孩子,見了炮仗也是兩眼放光。江曉寒也不攔著,隨他們玩兒去。江凌和景湛已經打下了武功的底子,再叫江墨在一旁幫著點火,也安全得很。 “江府許久沒有這樣熱鬧了。”江曉寒往炭盆地灑了一把瓜殼,燒得正旺的碳炙烤著干澀的植物果殼,發出滋滋的響聲。 顏清側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