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一萬一千字正文,按千字40po收費)
“嫂子你咋了?”門外等候的一群人聞聲而至,趙四千目瞪口呆地看著癱坐地上的林知音,口齒不清說:“我早說了你要有心理準備,哥他突然成了這樣,誰都不想啊!” 林知音呆滯幾秒,再抬頭,對上他嚴肅皺眉的臉,心頭的死寂瞬時轉化為亟不可待的吶喊:“你們快救他!他還可以的,快叫人救他!叫醫生,統統叫過來” “啊?醫生救過了啊。” “再救一遍!他不會死的,快點叫,他還有救的,快點!” “啊。不是,嫂子,哥,他沒死啊!” “沒死?” 一群人驚訝地看著這位歇斯底里、淚流滿面的年輕太太,只當她是心疼自己丈夫受了重傷,卻不想,她以為丈夫,死了? “沒死!他只是疼得太厲害,醫生給麻藥讓他睡過去了!”趙四千大聲吼出來。 有個護士將林知音扶起來,可她渾身無力、眼神渙散,煞白的嘴唇微微顫抖,喃喃道:“沒死我以為他死了,我以為他沒了” 生離死別的一念之差讓她無法即刻接受,她揮開那護士的手,睜大的雙眼依然布滿恐懼,“那他怎么會蓋上白布?他怎么沒有心跳了?” “啊這?因為這里光線強,對他眼睛不好,他眼壓很高,所以擋一下。還有,這儀器沒開,當然不會動啊。不信太太您可以探一下他鼻息。”護士為難告知。 林知音像被抽空了全身力氣,虛喘著跌坐在床。 真的,他真的還活著 趙四千上前一步,自扇了一個大嘴巴子,“對不起!嫂子。是我擅作主張,夸大了文哥的傷勢。其實他沒我說的那么夸張,被救起來的時候是昏迷了,是吐血了,后來進了手術室一時沒消息,是我瞎掰,胡亂揣測說他傷得很重。其實他就是背后的外傷嚴重,還有前面的肋骨,骨折了。” 一口氣說完后,趙四千抬眼瞄她,又立場堅定地補充:“我不知道嫂子會急著趕來。你罰我吧!打我罵我都行,可以按軍規處置。” 大家倒抽了一口涼氣——只見那位緝毒英雄的太太咬牙切齒,迅速給趙四千上了結結實實的兩腳,疼得他嗷嗷叫。 能做文隊長的太太,也并非等閑人吶。 部長夫人進門,疑惑地看了看齜牙咧嘴,正在彎腰揉腿的趙四千,她對林知音說:“文警官一時半會兒還不會醒。走吧,我給你安排住處。” 文太太眼淚已干,面部表情也變得如床上躺著的文隊長一樣冷,好似不動如山,堅如磐石,“謝謝你,我就在這等他。哪兒也不去。” 病房是套房式的,一室一廳,也有陪護床,她住這倒也無妨。部長夫人說:“那我置點東西叫人給你送過來啊。” “好的,辛苦你了。還要麻煩你給我家公那邊回個消息,說我到了。” 部長夫人頷首答應,并在轉身出門后沉思:不是離婚了嗎?怎么還叫家公,是復婚了吧? 部隊醫院遠離市區,兩面環山,四周僻靜,傍晚時分映進病房里的光線依然強烈。文灝轉醒的時候,一邊的肩膀和胳膊發麻,像無數個小螞蟻在爬,他想動,動不了,身體的疼痛讓他的呼吸變得壓抑,稍稍喘口大氣都會牽扯到胸痛。他的后背也痛,便只能側躺。 緩慢抽氣吐氣間,他低眉,腫脹的雙眼驟然放大,“音音?” 他聲音不大,說話都會痛,嗓子也沙啞得很,但趴在床邊的她一下就聽見了,抬起頭,低叫一聲:“你醒了!” “你怎么來了?” 傷心和委屈一觸即發,林知音用手捧住他臉頰,眼淚斷了線,“我以為,我以為你死了” 文灝微喘著,艱難說話:“沒死給我翻個身,我動不了。” 可她看見他后背的傷痕累累,哭得更兇了,眼淚吧嗒吧嗒地落在床上,“你疼不疼?” “沒事的,過幾天就好了。我不知道你來了。”他一直在昏迷與麻醉中。 知音小心翼翼地扶著他肩膀,避開他的傷處,緩緩幫他翻到另一邊側躺著,她也立刻挪過去,一遍遍地看他身上的傷,眼淚也止不住地流。 “真的沒事。我不疼,你別哭。”文灝蒼白的唇微微張開,帶動胸口的疼痛,話落他又倒吸了一口涼氣,眉頭皺成了一團。 “我去叫醫生!” 病房醫生護士前來,前前后后為文灝檢查了一遍,接著又為他打上了點滴,說是補充機能的,他現在不能吃東西,骨折的肋骨靠近氣管,就連喝水也要小心不要被嗆到。 于是知音喂他喝葡萄糖的時候,用的都是超細的口服液吸管。 他側躺著,乖乖聽她的話,慢慢地吸入,看似比小嬰兒還脆弱。小嬰兒至少還能活動手腳,可他連呼吸都是痛的。她那張洗干凈的臉又劃下兩行清淚。 她從未見過這么脆弱的他。他以前也說過當緝毒警的兇險,可他身上沒發生過太重的傷勢,她便覺得不要緊、不是每個人都會受傷的。如今他蔫蔫地躺在這,背后血rou模糊,臉色煞白得驚人,他還哄她說不疼他怎么可能不疼! 他又不是機器! 他是有血有rou的人啊! 她一面流淚,一面聽他輕微的喘息。叁天來,他一口東西沒吃,沒下過床,插的尿管他可能也抵觸,但沒辦法,他就是動不了。 很難想象一個身高八尺、英姿颯爽的男人躺在這,任人動來動去、看來看去,失了尊嚴。林知音心疼之余,比他自己更關心他的情緒,便時不時地安撫他:“在醫院都是這樣的,每個人都會經歷,這是人之常情。我生林子佩的時候,連褲子都沒得穿呢,讓醫生看來看去的,也疼得下不了床。我媽給我換的衛生棉。” 她試圖用自己的經歷來勸他別太在意。 文灝專注地看著她,眼眸深邃黑亮,“我不知道。” 她剖腹產時,他沒有第一時間趕回去。 原來她當初就是這么痛的。他體會到了。 他伸出一只被她擦洗得干干凈凈的手,摸摸她手背,“音音,你很累了,睡會兒。” 這叁天,她睡在他旁邊的陪護床,睡得也并不安穩,經常在大半夜醒來問他:疼不疼?白天她吃的東西也少,一天十幾小時都坐在他床邊陪他耗,小臉青青的,眼瞼的淤黑也化不開,比沒來前憔悴了不少。 可她還要逞強——“不困,我看著你。” 文灝心疼她,出于身體本能的也想讓自己快點好。所幸他抵抗力強,后背傷口結痂化膿時,他并沒發高燒,她一天給他量叁十多遍體溫,也都在低燒38℃以下。 到了第四天,他堅持起床了。 趙四千和孟浪一左一右地伸手護著,生怕摔了他這尊泥菩薩。文灝瞪他們一眼,“哥的腿沒廢!” 哥倆憨笑。哥又回來了,又有力氣較勁了。果然是真愛的力量大。 沒等林知音出去買東西回來的功夫,文灝便在他們陪同下,漱了口,洗了臉,還把胡子刮得干干凈凈,就連新穿上的褲子也要噴點趙四千獻寶似的拿給他的古龍男士香水。 不錯,這個叁天沒大解的男人還是那么帥。趙四千看了看他沒得穿上衣的殘破胸膛,以及餓瘦了的,微微凹進去的蒼白臉頰,弱弱問一句:“哥你說你十天不吃不喝頂得住嗎?那叫辟谷。” 梳洗干凈,身上飄著淡淡清香的文警官坐在床上,眼睛定定迎向門口,在等人。他頓了頓,大概過了十秒才回:“會死。” 生病的人反應會變遲鈍?趙四千和孟浪對視一眼,他倆繪聲繪色地說起了嫂子哭得慘絕人寰、泯滅人心的事。那是如此悲壯的生離死別?哥頭上莫名被護士蒙上了一張白布,導致嫂子以為他賣咸鴨蛋去了,哭得幾近奔潰! 文灝神色淡淡的,透著病氣,他也是想了想,過了幾秒才問:“真的?” “真的。”孟浪說:“嫂子還氣得踹了四千兩腳呢,說他謊報病情,嚇死她了!” 不提這事可能大家誰也記不起趙四千的罪行。可這一提文病嬌的眼眸閃過寒光,猶如瘸了腿也要扛把搶,拐著上去殺敵的狠辣,“嚇我老婆?孟子,拉出去,打二十打板!” “是!” “不是!哥,我當時不清楚,我看你摔得太厲害了別啊,孟子你敢打我,你給我等著,啊啊” 好一個天天秀恩愛,天天曬他女朋友照片的趙四千,這下該遭到單身孟的報復了吧? “等會兒,你先放下棍子,用手打就好!你沒看到我在發抖了嗎?哥!救命啊,放了我,我不會把你摔了一身牛糞的事情告訴嫂子的,啊” 牛病房里頭的文灝低頭看了看干干凈凈的自己,眼神依然冷冽,接著聽趙四千的慘叫聲,直到一句“你們在干嘛”響起,他僵硬的臉飛快地扯出了一抹笑容。 反應遲鈍什么的,在老婆面前是不存在的。 “哎你怎么起來了?我才出去一會兒,你沒事吧?坐著疼嗎?”林知音放下東西,沖過來往他身上一頓檢查。 他笑得虛弱,還有點傻氣,“我洗干凈了。” 真的非常干凈了,說話間還飄著薄荷清香。他受不了自己腌臜的樣子給她看見,那樣太沒面子了!這是文灝最后的倔強。 林知音松了一口氣,拿出食盒,“醫生說你可以喝點粥了,我特意跟師傅說要很清的,還在邊上看著他煮,只有一點點鹽,沒油,你喝喝看。” 她渾然不知自己變得啰嗦,像帶林子佩一樣帶他,那么喝粥,當然也是她喂的。 趙四千和孟浪兩人帶著滿頭細汗回來,兩雙眼睛驚訝地看著宛若殘廢的老大,他一動不動,嫂子舀起瘦rou粥,吹一吹,放到他嘴邊,他就乖乖喝一口。這是,這是,苦rou計? 林知音喂粥的動作熟稔,問了問:“你們剛才在說什么牛?” 文灝定住。 哥倆對視尬笑,孟浪說:“沒有啊,沒有什么牛。” “對啊,說的是牛rou粥吧。”趙四千瞄向嫂子的那碗粥。 文灝已經不吃了,帶著怨懟似的瞪他們。林知音問他:“怎么了,不好吃嗎?” “呃,我等會兒,有點燙。” 哥倆好勾肩搭背,憋笑著離開病房。 文警官內心os:我要殺牛!! ps:親,那頭奶牛在暴風戰斗中已經被誤殺了。您從樓上掉下來的時候,牛肚子還給您墊了個背,至于它的產物,想必也對您起到了減震效果。所以請不要怪牛牛,記得好評哦。 在文灝一頓能喝叁大碗粥之后,他給家里打了一個電話,說準備回去了。知音卻反對,“你坐不了那么長時間的飛機。急什么?我都在這看著你,佩佩也有你媽看著。” “我們坐民航,可以躺的。”其實他是心疼她在這照顧他太辛苦了,廢寢忘食的。回去以后,他家有那么多人,她就不用那么cao心。 但她還是不答應,“你又不能躺很久,只能側躺,不方便的。” 他聽她的,那便再留兩天。 高原邊境上的夕陽很紅,每到下午六點,整個大地都是日本動畫片里的暖色調,放眼望去,周邊的山很高,山脈與山脈相連,是很特別的自然景觀,給人的印象也很深刻。 林知音以前聽朋友說過,來西雙版納旅行要備很多抗高反物品,紅景天要提前吃,氧氣瓶要隨身攜帶,還有葡萄糖、速效救心丸,總之就是得有備而來。 可她沒有。她什么都沒準備,只憑憂心忡忡,以及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一個人跨越半個中國,飛來這里找他。 她怕嗎?以為他撐不住的時候,她怕死了。可當他還活著,還能喊她的名字時,她的恐懼又變成了一種欣喜。 無論如何她都該來的。 這里是他來過無數遍的地方,她知道他每回去國外辦緝毒,都會先到這里集合。他是國家特級緝毒精英,肩負使命、任務艱巨,是戰功赫赫的大英雄,也應該是,她的英雄。 那股關于他生命垂危的困苦掙扎直到他能夠自由行走,陪她一起漫步夕陽時,才在她心中灰飛煙滅。林知音扶著他手臂,夕陽拉長了他們的影子,他的身影依然高大,脊梁依然挺直,可她低頭走著走著,想起他的一身傷,又開始心酸。 文灝扣住她的手,“怎么了?” 她不動了,輕輕靠在他肩上,呢喃:“我怕你死” “沒事。我怎么會死呢?我身體好得很,現在都快不疼了。你別擔心啊。” “你出來的時候為什么不告訴我?” 他苦笑一下,臉色已沒之前蒼白,但憔悴還是掩不住,“我怕你不高興啊。你不喜歡我緝毒,想讓我回去,我就回去了,可是突然又要出來,我哪忍心告訴你?” 他為了她,放棄了緝毒,離開了熟悉的弟兄,卻一點兒怨言也沒有。只是在他的一腔熱血當中寄存了幾分牽掛,他可能,也開始怕死了。尤其是聽了趙四千和孟浪說她以為他死了,奔潰成那樣,他的心臟就一陣陣抽痛。 他應該沒有下次了。為了她和女兒,他會惜命的。 知音拽住他的手不放,“那你以后告訴我一下好嗎?” 文灝答應:“好。” 飛機在鵬城落地,文家派來的車里還備了輪椅,文灝笑著說哪有那么嚴重?司機松了一口氣,說:“你不知道,書記和夫人快急死了,還有老將軍,他天天在門口嘆氣,說沒了,沒了。哎你沒事就好!” 林知音也笑了笑,她在那邊一直有和文夫人聯系,問問女兒的情況,也說說文灝的情況,說得已經很詳細了,可也壓不住他們這些做長輩的擔心。還有文正初,他到底也是關心兒子的呀。 她之前覺得文灝和父親感情很淡,沒商沒量的,連溝通都很少,也就連帶著她懷孕進門以后,文正初對她也淡淡的,她還懷疑自己的出身不得他滿意呢。 后來才知道,他并不是不滿意。而是像她自己父母怪罪她不提前告知一樣怪罪文灝。可憐天下父母心,觸目都是傷情,進門時,文正初有些激動,鄭重地捏了捏文灝胳膊,說:“回來了,好!” 文夫人逮著兒子看了幾圈,又憐惜地看看知音,“音音這幾天辛苦了,為了照顧他,你都沒休息好吧?現在讓我來照顧他,你到樓上補補覺,別累壞了。我讓阿姨給你煲湯補補身子。” 精神矍鑠的文老爺子用拐杖懟了懟他們,一言九鼎地說:“有功!兩個都有,賞!” 文灝沒忍住,嗆了一下,開始咳。知音連忙輕撫他胸口給他順氣,文老爺子瞅一眼,懟一句:“這么嬌氣!” 文正初不贊許,為兒子說話了,“一輩子能嬌氣幾回?讓他吧!” 此話一出,回家后的文病嬌又成了重點保護對象。就連林子佩也知道爸爸受傷了,不可以吵他,小家伙兒路過爸爸的房間,都只是趴在門邊上,好奇地往里看一眼。 知音喊她過來放歌給爸爸聽。小家伙兒抱起胸前掛的兒童玩具手機,按了按,一首圣誕叮叮歌便聒噪地在房間里響了起來,剛換完藥的文灝捧場地拍拍手掌,說好聽,真好聽! 上門探望他的邱飛白噗呲一聲,“難怪他們跟我說,你受傷以后”他比了比腦子,“這里有點不好使,反應還慢。” 邱嫂瞪丈夫一眼,她今兒個對文灝是極其寬容,“你們別聽他胡扯,他自己的才不好使!還說去京城陪女兒讀書!” 文灝扭過頭就對林知音說了他女兒早戀的事,給邱飛白一副“有種你打我啊”的神態,“我沒問題,只是我這樣不好嗎?心平氣和的,不要老動氣,對身體不好。” 邱飛白倒吸一口涼氣。邱嫂說:“好不好,問你老婆。” “音音,我這樣好嗎?”他真問了。 林知音倒有些不好意思,勉強點了點頭。 “那你們什么時候把喜酒擺上?”邱嫂直接問。 這文灝看向知音,可她好像沒聽見,順手拿了東西就往門外去了。 夫婦倆心領神會。邱飛白沖他揚揚下顎,“再加把勁兒,苦rou計都搞不通,那可能真的只有以死謝罪了。” “住口!胡說什么?”懟他的當然是他老婆,邱嫂倒不覺得這事有多難。一個前妻帶著女兒來前夫家里住,為了照顧他的傷勢,這里面飽含了多少真情! 還說什么“加把勁兒”?依她看,不用了,索性表態即可。她問文灝:“你會表白嗎?跟她表白?求婚,我們大家伙兒幫你搞場地,驚喜懂不懂?” 文灝,真不懂而且,“她不喜歡驚喜的。” 邱嫂一揮手,“不可能!女人都喜歡驚喜,你不做怎么知道?好歹你做了代表你有心。” “那飛哥有對你做嗎?” 笑得憨憨的邱飛白精神一振,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旋即挨了老婆一手肘。 那便是有了。 文灝微頷首,說晚點吧,現在不是時候。 他和音音最近相處得挺好,不摻雜其他東西,若是和她說了復婚那事,指不定也會影響她的心情。他單純地想讓她多陪陪自己。 文夫人今天給林知音買了幾件時下流行的夏天連衣裙,還是高定的牌子,知音受寵若驚,連忙說:“您破費了,我自己可以買的。” 文夫人笑道:“沒事,不用跟我客氣。你身形跟我差不多,我在店里比過了的,應該都能穿,現在天氣熱,你可以換著穿。” 知音記不清有多少年沒人主動給她買衣服了。因為她有主見,自己的東西自己挑,連親媽后來也不關注她的穿衣問題了。可今天,前夫的mama按照她的喜好,給她買了好幾件,她心里著實是詫異的。 她道謝收下,文夫人拉了一把她的手,和她一起坐到床邊說話——“音音啊,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你照顧文灝了。如果不是因為你去了云南,說不定阿灝都不會回來那么快。他打小報喜不報憂,出了事都自己扛,現在還好有你。” “別這樣說,我”知音差點說成“我應該”,但不合時宜。 文夫人溫柔地拉著她的手,繼續說:“他可能誰的話都不聽,就聽你的,也很喜歡你。那么音音,你還喜歡他嗎?” “怎么這樣問?”她難以回答。 “我當然是想你們破鏡重圓。”文夫人坦誠,“經歷了那么多的事,佩佩也那么大了,我最盼的就是你們和好。音音,我們全家人都很喜歡你的,以前有過矛盾,是我們不對,現在我們可都是接受你這個兒媳婦的,別看他爸不怎么說話,其實他經常跟我說你的好,說可以管住他兒子。還有爺爺也是刀子嘴豆腐心,說那些話都是為了撮合你們的,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沒,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唉呀。我跟他爸商量過了,等你們復婚,家里就擺結婚宴,擺很大的那種,把親戚好友都請來,讓大家都知道你們結婚了。你覺得這樣好不好?阿灝有沒有跟你提過這事?” 林知音搖頭。 “他沒提過復婚嗎?”文夫人的臉色暗了暗。 知音心里五味雜陳,一時間沒說上話。越是這種情形,她便越來越覺得患得患失,仿佛所有人都對她好,都希望她和文灝復婚,但他卻沒真正表態。以往那些嘛,情未到濃時,不作數。 文夫人拍拍她手背,柔聲說:“你們年輕人的事,我們都不干涉,我們就等那一天。音音,我真的很想你做我兒媳婦。” 知音微頷首,沉默應過。 文家向來沒有訂花的習慣,因為花園外頭就種了各色品種。保姆阿姨從快遞員手里接過一大束新鮮九尾狐粉百合后,聞了聞,找了裝水的花瓶養上,送上了樓上文灝的房間,還嘀咕著:“百年好合” 百合的清香心曠神怡,還能遮蓋住文灝房里的西藥味。文灝當然不會承認這是他讓趙四千訂的,他默認不知道。半晌,又有人送貨上門,打開包裝一看,是一只兔子玩偶。 “Love you more than I say”,和知音從前那只,被林知雋扔進垃圾桶的那只一模一樣。雪白柔軟的毛,淺粉色的領帶,肚子繡著一行英文,總之林子佩很喜歡,拖著這只和她一樣高的兔兔興奮地走來走去。 文灝急眼,不顧自己的肋骨就急著彎身去抱兔子,拍了拍,不讓女兒弄臟。知音有點生氣,氣他不聽話,她明明老是讓他注意傷口,可他這猛一彎身,再站起來時,胸口又疼了! 她問:“你幼稚嗎?多大的人了,還要這種玩具?這是你買的嗎?” 他若承認豈不更幼稚?所以他堅決嘴硬,“別人送的。” “誰會送你這個?花呢?” “趙四千。” 還敢做不敢認了?知音瞪他一眼,“上床躺著。” 那頭病嬌乖乖聽話。 事實證明,不管是男女,只要一生病了都會從骨子里透出脆弱,透出惹人憐憫的力量。文灝也一樣,他那么大只,一病起來卻像個小羊羔,什么都聽她的,唯恐自己難伺候,她要走。 不過林知音不會走。她只是一下午不理他罷了。 臭男人!買了花和兔子還不敢告訴她?這有心意?還是那么幼稚的東西! 她直接把不高興寫在臉上了,吃晚飯的時候也沒理他,還早早地在晚上八點趕他洗干凈、上床睡覺。文灝知道她不妥了,便在上床后抓了一把她的手,說:“音音,你今晚跟我睡吧,我有話跟你說。” 她回一個“誰要跟你睡”的表情。他又補充:“我現在都這樣了,哪能動你啊?我只想跟你說說話,你讓佩佩跟我媽睡,然后過來好不好?” 瞧他眼神有幾分真摯,林知音尚且答應,說等會兒。 結果這一等就等了好久。 她要給女兒洗澡,還要把叁個人的衣服洗了、晾了,完了她還給自己父母打了視頻電話。林子佩打瞌睡的時候,文夫人把她抱在懷里,說你們好好聊聊,佩佩今晚就跟我睡了。 這架勢,搞得像要開什么研討大會似的。林知音尷尬。 文正初沒有和小孩一起睡的經歷,就連文灝嬰兒時期也都沒有,今晚也算是他的一個新體驗。小小個的孫女兒躺在床中間,軟軟的,碰不得壓不得,他為難地嘆了一口氣,對夫人說:“你睡外邊,我睡里面。” 于是這位爺爺一晚上都在往靠墻的那邊擠,生怕壓到了孫女兒。 等林知音摸索到文灝房間時,樓下的燈全關了,大家都睡了。她照著昏黃的床頭燈去看文灝,發現他也睡了。 那還說什么話?胡扯! 她給他理了理被子,拿開邊上一個枕頭時發現有個小圓盒,打開一看,戒指 他想干嘛?一下午還沒完? 但她不喜歡這些東西!也不可能因為這么幼稚的做法而什么都答應他!當她是無知少女欺騙呢? 她假裝沒看見,放回原地。這時他眨眨眼,醒了,睡眼朦朧地說:“哎,這是我買給你的。” “買給我干嘛?” 文灝瞟她不善的臉色,心想不對啊,跟邱嫂說的完全不一樣啊!他內心一陣兵荒馬亂,“買給你,玩。” “你到底想干嘛?”這是今晚談話的第一話題。 “想跟你,示好。”他照直說了。 “我不喜歡這樣的方式,而且你也不認真。” 文灝從床上起來,記著她不喜歡他大動作,他起得也緩。待他坐直,眼眸專注,聲音都變得渾厚有力,“那我現在認真了。” 他認真了,嚴肅了。 知音上床,盤腿而坐,“說吧。” 就這?就這?怎么突然不知道要說什么呢?文警官難為,那種什么浪漫的是別想在他倆身上發生了。他單手輕輕攬著她躺下,“我們躺下說。” 他后背的傷才好一半,依然不能躺臥,便只能側躺,正對著她,定定地看她眼睛。 她也大方地讓他看,幾秒后才冒出一句:“沒見過靚女?” 他笑,“沒見過這么靚的。” 她卻不好意思了,伸手拉了拉被子。 “音音。”文灝伸手摸了摸她側臉,語氣是發自心底的柔和,他問:“為什么不想跟我復婚了?” 林知音也認真,“因為你發生什么都不跟我說。還總是很幼稚。” 她說的是這一次的任務,還是之前的種種?不重要了,他喃喃說:“我以為太正經了,你不會和我說上幾句話,所以才那樣對你。那我答應你,以后什么都告訴你,好不好?” 他又問“好不好”,顯然在向她示弱。他們兩個都是脾氣倔強的人,很難得才有一方先低頭,沒結婚前是她中和,會撒嬌會唬他,便也能管住他。可短暫的婚姻過后,她很少理他了,總讓他碰壁,心碎一地。 后來他在婚姻告終的傷痛中盲目摸索,便只能死皮賴臉地纏著她,希望可以多接近她,殊不知,她并不喜歡。 婚姻的傷痛已經撫平了他的棱角,他可能再也無法像從前一樣瀟灑。他有包袱,有家庭,還有她,為此他心甘情愿地對她示弱,做她的不二之臣。 這一生,他光明磊落,誠信穩重,從來沒有必要對一個人或者一件事充分詮釋。是他的,也無須他尋找,盡在他掌握之中,他向來無所不能。 但是對于她,對于這一個教他牽腸掛肚、束手無策的小女子,他只恨不得竭盡所有,給她滿腔熱血的誓言和誠懇。 如若不然,他不知道生命對他而言,還有什么價值。 他撫著她的臉,接著說:“音音,還有嗎?還有不想跟我復婚的理由?” 林知音內心一片平靜,原想著和他大吵一架的念頭消然殆盡。她并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也有自己的判斷能力。因此他做沒做過的事,她很清楚,從前她也有錯,錯在太過囂張、意氣用事,這才把他們的關系搞得越來越僵,他撲上來了,她便讓他滾。有時候她的內心會對她說一句:會傷他尊嚴的。但她后悔已經來不及了。 敢愛敢恨的人就是沖動,就是莽撞,不分什么青紅皂白。直到錯了很久才有所反省,或許也來不及了,或許也只能將惡劣進行到底了,或許,什么都不想管了。 她清晰地說:“你對我不好。” 他輕輕嘆息:“我想對你好。” 只是一直沒機會,也不知道怎么表達。 “你跟丘英楠糾纏不清。” “沒有。我沒和她聯系,她也很少打電話找我了。”這是事實。 “那你不尊重我。” “我從現在開始尊重你,還來得及嗎?” 她噴一句:“你很討厭!” “那我怎樣,你才會喜歡?我按你喜歡的去做。” 不用。他就是他,是文灝,做不了其他人。他的精氣神,是她崇拜的。只是她在離婚以后從來不承認,她會需要他,想念他,還會對他心軟。 心軟的感覺就如暴風雨襲擊,忽然找不到安全地帶停靠,滿心滿眼都是對他的憐憫,縱使他并不可憐,可她也總會想把他抱緊,說:我們別鬧了好不好? 他們真的一直都在鬧。以成年人的愛計較心態來鬧。在林子佩被玻璃嚇到驚風的那次,他們在吵,他說:“你沒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嗎?我們認識那么久,你覺得我是那種人?我有目的性地騙你結婚嗎?你好好想想。” 她回擊:“我不想!我不要聽你說這些!” 轉身時,他拉她一把,她使勁兒甩開,碰倒一個玻璃水壺,“砰砰砰”的,嚇得才一歲出頭,還沒動手術的林子佩哭鬧不止,發起高燒,進了醫院。 凌晨的醫院走廊很安靜,燈也不算太亮。文灝從她手里抱過林子佩,在走廊一遍一遍地來回踱步,手掌輕拍孩子的后背,耐心地哄她:“寶寶不哭,爸爸在。” 她想抱一抱,說我來。他卻說:“你力氣小,抱得手累,讓我來,她已經快不哭了。” 也不知道他走了多少個來回,高大的身影在她眼前晃來晃去,真實、可靠,有安全感,也激起了她內心的波瀾。 她此前一直覺得孩子是她一個人的事,他從來都不管,最多看一看。但現實的他又真的用盡了耐心,逼迫她不得不感受他強烈的存在。 那第二次心軟又是什么時候呢? 林子佩一歲半,做了導管手術,正處于靜養期。她給遠在國外的他打電話,甫一接通便聽到了火車的“況且況且”聲,也很吵,人聲嘈雜,只依稀聽見他說了“等會兒”,然后似乎又對旁邊的人說“我老婆”。 離婚一年了,他怎么還稱她為“我老婆”呢? 她認真聽他那邊的聲音,火車聲漸漸變小,又傳來一股來自遠山般的“呼呼”風聲。他可能是在泰國那些地方,因為那邊的火車有很多賣東西的市場。她以前經常聽他說執行任務時候發生的事,當年也看過緝毒電影《湄公河行動》。 她很震撼,問他你們是不是像電影里面那么激烈?他輕輕松松地笑著說:“比那激烈多了,電影很多都是取巧,合成的,我們那是甭管叁七二十一,亂七八糟的,直接上!” 因此他很危險。她總說怕他死,一直到離婚以后才沒有說了。 他走過嘈雜人群,來到安靜空明的地方跟她說話,問她能聽見嗎?知音開免提,讓女兒聽聽爸爸的聲音,并且輕聲教她說:“爸爸。” 一歲半的孩子會發音“啊哦呃”了,偶爾還會冒出個“麻麻”,叫爸爸還是第一次,林子佩好奇地看著手機,不標準地喊了聲:“拔拔~” 文灝的笑聲夾雜風聲傳到她耳里,那是發自內心的喜悅,他愉悅地說:“我掛了給你打視頻回去,讓我看看佩佩!” 可她拒絕了。因為她眼眶紅了,她怕自己忍不住會說:你回來吧,我怕你死,我不想我孩子沒爸爸。 誰知再過半年,他真的回來了,變態似的回來了,那樣弄她,讓她沒有尊嚴,她便頤指氣使地罵他,趕他走。但其實,她真的沒有討厭過他! 夜深人靜的林知音鼻子一酸,卻死死忍住沒有流淚。她也撫上他的臉,認真地告訴他:“你不用怎么做,你就是你。” 文灝心頭一緊,“你還喜歡這樣的我嗎?” “我沒討厭過你。” 24歲時候講到一半的故事,終于在這個晚上,以這種形式再續篇章。時間讓那么多激烈的情緒,變成了承上啟下的轉折——“我沒討厭過你。” 過去的兩年里,她倔強地恨他,卻總也忘不了最初的他。其實最初的他和現在沒兩樣,只是對待她的方式變了,這是她給他造成的,其實他給她的存在感還是那么濃,帶給她的愛意還是那么烈,就如她初次坐他車時,望著他的下顎流暢鋒利的側臉,心中想的那句一般:有的人,一眼凝眸,便是一生。 文灝就是她的一生。 她永生永世也無法擺脫。 他很討厭,她卻從來沒有討厭過他。 他扶在她臉上的手是溫熱的,他的眼眸清亮如斯,對上她的,使她感到安全,她也撫摸他的臉,夜深人靜之期,他們的默契相呼應。 他是內斂的。 對于感情方面是希望掌握主權,卻又喜歡不露聲色的。他從未說過“我愛你”,因為他的愛就是:Love you more than I say。 愛你在心口難開。 他不懂浪漫、儀式感,她也不喜歡那些花里胡哨。剛好,他們是一樣的人,講究真實情感,愛得深,默契也深,便是自己人,他們都喜歡長久的陪伴,觸手可及的幸福。 常常責怪自己,當初不應該,常常后悔沒有,把你留下來,為什么明明相愛,到最后還是要分開? 也許分不開了。也沒有為什么了。他還是最初的自己,他愛林知音,用盡余生,交付生命。 在這一個安靜的初夏夜晚,文灝誠懇、熱衷、聲情并茂:“那你再喜歡我一次好不好?” 這些年,過得不好不壞,只是好像少了一個人存在。而我漸漸明白,你仍然是我不變的關懷。 終于到了此時此刻,林知音才重新領悟:時間不會突然賦予他們一份濃墨重彩的幸福。 而他們那種相互珍重、相知相惜的默契,需要他們慢慢收藏、慢慢積累,最后拼成一條無形的繩索,永遠都在他們之間牽絆,讓他們再也無法分開。 “好。” 正文終 精┊彩┊閱┊讀┊盡┇在: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