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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樊淵依然顯得不那么咄咄逼人,但話里突然就藏了針。 挺直脊背,大殿之上,青色官服襯出文質風流,卻也掩不住傲骨一身。 “時過乃至境遷,讀書最忌斷章取義,眼中格局若不大,自然會有誤解之處。羿族偏遠,有求學之心甚好,淵愿贈幾本書給扶罔案儀,或能裨補缺漏,以示兩族友好,揚吾大虞之禮,傳吾大虞之章。” 籠袖一拜,不等回復,樊淵就退回了自己的位置——這已是他難得的失禮。 程斐瑄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扶罔謹,然后微微垂下眼,面無表情地在心里記上一筆。 他能看出來樊淵對這個人有敵意,也許他人看來,樊淵不過是一腔意氣,看不慣羿族的找茬,才如此表現。程斐瑄卻感覺到那應該是一種棋逢對手躍躍欲試的熱情。 “啪、啪、啪。”三聲節奏緩慢的掌聲響起。 元載帝坐在龍椅上似笑非笑道:“樊卿說得有理。只是又何需樊卿贈書,傳朕旨意,賜羿族使節詩書典籍百卷!” 元載帝可不用像樊淵那么客氣,帝王氣象,把“贈”改做了“賜”,他也有這個權利說上一個“賜”字。 扶罔謹好涵養,使節中已有人露出幾分缊色,他卻還能以羿族禮節拜謝:“謝陛下。” 羿族王子才立刻帶著其他人跟隨拜謝。這一行人,衣阿華雖是使節之首,可任誰都看得出,他對扶罔謹很是敬重。 “尊敬的陛下,我們來此是為了向朝廷求親,結兩族之好,在下懷著誠意求娶虞朝的公主殿下。”衣阿華和扶罔謹不一樣,他好像全程沒有明白其中來來去去的事,就死死記得他的來意,連剛剛發生的那些交鋒也絲毫沒反應過來一般,自顧自地說著,“這是我的meimei衣娜塔,她是我們大草原上最美麗的格桑花,我們愿意將她獻給虞朝皇室,做為友誼的見證。” 虞朝真正的公主里完全沒有適合的出嫁的,只能從宗室里挑選,想來這種慣例羿族人也知道,他們同時也明白虞朝不是不能拒絕這種事,但他們趕著元載帝即將親政的時候來,素來追求穩妥的虞朝朝廷總不至于為了一個宗室拒絕他們。 彼此都明白彼此的意思,果不其然,元載帝沒有拒絕:“既然是兩族結親,不可馬虎,禮部著手挑選合適的對象也要些時日,羿族使節不妨在瑤京多逗留幾日。” 衣阿華一手扣胸鞠躬行禮道:“感謝陛下。美麗的公主是嬌貴的云朵,我自然愿意等待她的到來。只是我的meimei——我們羿族珍愛的格桑花,不知何時才能有她的歸處?” 元載帝沉吟不語,這個他卻是不好答的,隨意瞥了眼旁邊的程斐瑄。 “陛下尚未將皇后迎入宮中,待立后結束,自然會娶衣娜塔公主為妃。”程斐瑄會意開口替元載帝解釋起來了。 衣阿華和衣娜塔這兩兄妹同時詫異地抬頭看向程斐瑄。 衣娜塔公主是個難得的美人,她的美不同于虞朝女子的溫婉動人,散發著一種炫目的明艷。此時她驚異蹙眉,一股英氣逼人,颯爽利落。 “殿下,衣塔娜不是應該嫁給您嗎?”她特別耿直地問出來。 “本王……”程斐瑄愣了愣,反應過來后立刻斥道,“荒唐!” 衣阿華疑惑地問道:“聽聞攝政王您也尚未娶妻,難道也要等您將您的王妃迎入府中,才能娶衣娜塔嗎?” 程斐瑄冷笑一聲,眼里帶了三分寒意,他簡直堪稱肆無忌憚地說道:“本王就是不喜歡格桑花。” 一副“你奈我何”的樣子,好是煞氣凜然,似是動了真怒。 齊王若是耍無賴起來,當真是不講究的。 “攝政王殿下,請您原諒衣娜塔的無禮,只是在我們羿族,從沒有女人嫁給比她年輕的男人,所以……”扶罔謹一臉為難地出來替他們說話。 元載帝的臉色好看不到哪里去,他又不是傻子,如此明目張膽地挑撥離間,就是在逼著程斐瑄落元載帝面子。 程斐瑄若是應了婚事,那就是和元載帝搶了女人。若是不應婚事,程斐瑄的性子又急又倔,自然不會打太極般和他們東拉西扯,一口回絕得干凈,這以后元載帝到底是娶還是不娶衣娜塔?難道堂堂九五至尊要娶一個被人挑剩的? 元載帝當然知道自己皇叔的心思放在誰身上,這拒絕也和嫌不嫌棄沒關系,但文武百官不知道啊。 可以說,羿族這一鬧,蠢是蠢了點,但挑撥離間孤立齊王的效果是達到了的。 “既然如此,只嘆草原的公主與我大虞無緣了。”元載帝轉瞬之間擺出了最強硬的態度。 樊淵自剛剛除了風頭,這會兒一直就沒說話。就算聽到衣娜塔的話他的臉色也變都沒變一下。 羿族那些人的很少玩這種手段,只有扶罔家的人愛用這種看似蠢卻有效的計謀。正因為看似蠢,所以自以為聰明的人往往存了輕視之意,殊不知他想傳達的已經被你接收到了。 對付這種手段,最好的方法就是從頭到尾無視。 只是聽到元載帝拒絕了繼續娶衣娜塔為妃的話,樊淵了不由大感新奇。 因為這是盡可能維護程斐瑄的最好的選擇。看來這兩叔侄之間的交情也不算差啊。 “衣阿華王子不必多言了。”看到衣阿華張嘴想說什么,元載帝抬手止住,“朕會命禮部挑選合適人選嫁給王子為妻。只是衣娜塔公主,我虞朝皇室無法接受這樣珍貴的禮物,草原上的格桑花應該屬于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