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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斐瑄驟然一驚,目光撞入他的眸,暖意溢滿了他的四肢百骸,將剛才樊淵話語里停頓曲折帶來的寒意沖洗得透徹無比,仿佛愿景盡數得償,再無什么事可以驅散這種暖意了。 第一章 揀盡寒枝不肯棲 “殿下,既然得了答案,可否讓上一讓,淵不想誤了用膳。”相比程斐瑄一臉怔然猶然在夢中的樣子,樊淵可就淡定多了,似笑非笑地看著程斐瑄,提醒他回神讓路。 這么兩個大男人在路邊上堵著,再站下去可就要引發圍觀了。 樊淵還無所謂,但要是周圍有人認出了齊王,被有心人做文章,又會是件不小不大的麻煩事。 程斐瑄恍惚間點點頭,側身讓開了位置。樊淵瞥他一眼,攏袖踏步往前走,剛走出兩步,身后就多了一條尾巴,以恰好落后半步的距離綴在樊淵身后。 樊淵停步,身后的“尾巴”也停步;樊淵邁步,身后的“尾巴”也跟著向前;樊淵向左,身后的“尾巴”還是緊緊相隨。 樊淵忍不住再次停下步伐,回身看去,身后之人依舊是半步距離,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樊淵沉著嗓子,宛若對學生講學道:“殿下,淵方才想起……其實那句詩的意思還有待商榷,殿下所說的解釋尚有疏漏之處。” 程斐瑄似被人從深夢中驚醒,一雙寒眸猛然迸發出一片冷冽的光,如刃似冰,瞳底彌漫出的事一陣逼人的殺氣,懾得人心寒。 可他只眨了眨眼,短短一剎,一睜一閉后,余下的又盡是緊張和不安,仿佛那冷冽只是眼花而看到的幻覺。 “若是能看前后句,殿下可知,這詞再后面就不寫梅花的盛開,卻由含苞直跳到將敗,這乃是詠梅的奇筆,堪稱得此花之神?”樊淵態度淡然,眸中幽深,難知其真意,“將敗之花,又意味什么?” “我……”程斐瑄先是慌張地一把抓住了樊淵的手,半天憋不出一個字,能說的他已說完,剩下的卻怕開口說錯話,腦子里刪刪減減來來回回,半天也沒能湊成完整的一句話。 樊淵也不等程斐瑄完成一句話的拼湊,很是負責地解釋到底:“此詞亦云:‘要來小酌便來休’,將敗之花恰對此刻日已西沉,殿下可要來淵之住所用膳?” “……君行所邀自然要去。”程斐瑄看著樊淵苦笑一聲,開口聲音低沉,滿是無奈,“只是……我們打個商量如何?若何處有錯,我程斐瑄認打認罰,只求君行你莫要拿此詞嚇我了。” 程斐瑄深刻地覺得這首詞真是每一句都被他刻在腦子里了,一想起就是一陣后怕,恐日后逢上此句都會忍不住避讓躲開了。 樊淵挑眉懶懶一笑,把手抽回道:“淵信如此瑣事,還嚇不著殿下。” 程斐瑄很想告訴樊淵他還真有這么容易被嚇到,奈何又覺得直接說出來會顯得自己很沒有用,不愿再心上人面露怯的小心思使然,他也只得咽下口中的話,就是那么點點無奈都這樣被樊淵輕描淡寫地堵了回去。 兩人一同回樊府別院的時候,樊淵總算沒有那種被“尾巴”綴著的感覺了,齊王殿下被這么一折騰也是徹底回過神了。 程斐瑄好不容易等來一點回應,知心中所想并非純然癡妄,然樊淵的心思難辨分明,他也只得強壓性子,想著一點一點努力,總能搞明白樊淵的意思的。 樊淵那一點點小插曲也不影響程斐瑄的好心情,只是剛至樊府別院門口,已見一人身穿一身淺青色廣袖長裙站在那里等候。 “少爺。”顏秀兒低眉如臨水照花,不甚嬌羞,一顰一笑間干凈美好,“您……回來了?” 程斐瑄的好心情這次終于被破壞了。 樊淵心里覺得好笑,一個婢女居然穿一身廣袖,如何干活做事,真把自己當成樊家的妻妾了? “秀兒,勞你等候了。”樊淵臉上全無破綻,溫柔款款,似乎是一池溫淺的湖水,陽光照耀,一片粼粼柔波,歉意真摯,稍顯無助,“今日淵有客人來訪,怕是無暇顧及你,抱歉。” 程斐瑄將手縮入袖中攢緊拳頭,克制住心中洶涌的殺意,面無表情地看向顏秀兒,下意識打量起來。 不過一會兒,程斐瑄反應過來——就是上次那個纏著君行手把手教她彈琴的家伙! “無妨,少爺你好好陪客人,秀兒……秀兒自是一直等您的。”說完,顏秀兒朝程斐瑄微笑著點點頭,片刻后似是被其凜冽兇煞的眉目所驚,霎時紅了眼,像是一只受驚的小兔子,純潔無暇:“少爺……這位公子……好兇……”說著往樊淵身后縮了縮。 程斐瑄忍不住向前跨了半步,卻生生忍住拔劍的沖動。 污蔑! 程斐瑄心中大生不平,無數人長篇大論引經據典說過他如何如何,他也依然故我,從不上心,而今日這等簡易毫無修飾的評價因是在樊淵面前被說出,才最讓他不爽。 這等張牙舞爪卻一直沒有爆發出來的委屈模樣,著實少見,樊淵不由多看了兩眼,笑容中也多了幾分真實。 “他不兇。”樊淵應對顏秀兒也多了些敷衍,然話中笑意分明,輕松如故,顏秀兒也未曾發覺。 程斐瑄面無表情地紅了耳根,心中抑郁大消。也虧得他眉目五官侵略性太強,一言不發地沉著臉,才沒有被顏秀兒看出異樣。 應對完依依不舍的顏秀兒,兩人總算是有了單獨相處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