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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多月來, 章朔讓自己的親信士兵們拿著章荀附加在報告書里的問卷,逐門逐戶地詢問調查。但由于時間緊迫, 人手有限, 所以調查結果十分散碎, 沒有專人整理。所得的資料龐雜, 都得靠章荀自己一頁一頁翻看。這幾天章荀每天只能睡三個小時,白天還要盡量表現得不至于令人生疑, 到現在已經筋疲力竭。 但今天分外重要,他必須讓自己的頭腦保持清醒。他給自己燒了一大壺咖啡,宛如喝水一樣咕嚕咕嚕灌下去, 又草草塞了些干面包到肚子里,然后穿上厚重的大衣,戴上帽子圍巾手套,拉開大門。 深藍色的天空中暮色還沒有完全褪去,東邊的朝陽輕盈地撒在傾斜的屋檐上。章荀呼吸著寒冷的空氣,瞇著眼看著那陽光,恍惚間想起收獲節那天,亞當揮舞著他制造的翅膀,迎著朝陽,沖向天空的景象。 那時候,他是真正快樂著的,前所未有的快樂。 所有美好都有終結。他莫名想到這句話。 心頭像被無形的手狠狠絞了一下。 章荀深深呼吸,壓下在胸口翻涌不休的情緒,繼續在半融化半結冰的糟糕道路上跋涉。為了避開所有潘的延伸清掃機器人,他必須要繞一些遠路。 這么早的時候,就算是那些最早上工的人們也還沒有出門。狹窄曲折的街道里空無一人,所有灰暗陳舊的建筑都仿佛還未醒來。章荀在蛛網般錯綜復雜的巷道間穿行著,最終停在第三區外圍一座岌岌可危的廉價公寓樓前。木質的結構松松垮垮,布滿被風霜和歲月侵蝕的痕跡。有些窗戶甚至是破碎的,未經合適的修繕,草草用有保溫功能的布料糊上,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樓道窄仄到要側過身才能通行,堆滿了廢舊的家具和雜物??諝饫飶浡还商厥獾酿t味,好像是爛掉的菜葉,那是章荀沒有聞過的。 這里處于第三區和第二區的交界,是一處貧民聚居的地方。章荀作為一名特權階級的成員,幾乎沒有踏足過這里。他本以為他自己的公寓已經夠小了,可是當看到這里那如同衣柜門一般大小的正門,還有門與門之間相隔的距離,他便能猜到恐怕里面的空間不會超過三十平米,但往往要擠下三到六口人。 章荀聽說過由于失樂園土地資源有限,不少舊公寓不得不將原本的大房子分割成好幾個小房子,分別租給不同的人家。這種方式改造的房子充滿各種安全隱患,一旦起火誰也逃不出來。 但是沒有辦法,人們總得需要住的地方。 他敲了敲一扇掛著一圈槲寄生的人家的門,片刻后,一張缺乏血色的大約和他年紀相仿的男人的臉出現在門縫里。 “你好。我是之前托人和你聯系過的……” “你就是章荀?”那人用一種驚嘆的目光打量著他,面露誠惶誠恐的笑容,一邊說著一邊打開門,“快請進!” 章荀于是擠進了那被生活用品堆得滿滿當當的小屋子??梢钥闯鲈谟邢薜目臻g中,房屋主人最大限度發揮了他的收納天分,東西雖然多卻很有秩序,且維護得十分干凈。饒是如此,那股餿味還是濃重不散。 章荀摘下帽子和手套,那名叫盧卡斯的男人便殷切地接過,掛在門后的衣架上,熱情地把章荀引到一張褪色的印花沙發上,“您是我們的大恩人!我這兒沒有什么好茶,您別嫌棄!”那人忙去旁邊的小火爐上把冒著蒸汽的熱水壺提起來倒進茶壺,一邊倒一邊說,“我一直都想當面好好感謝您和亞當,但是你們救了那么多人,肯定不差我們這兩個小人物?!?/br> “那是我們應該的。”章荀不安地說道,“請別忙了,我只是想來了解一些情況。您的伴侶……凱文是吧,他最近情況怎么樣?” 盧卡斯把茶杯遞給章荀,坐在對面的椅子上,眼睛里閃爍著幸福的光,“他很好,甚至比生病前還要好。您可能不知道,他在被感染前其實有酗酒的毛病,有時候……他喝太多了,脾氣會變得很暴躁。但是在被治愈后,他連一滴酒都沒有碰過。” 章荀點點頭,“除此之外,他還有沒有什么其他的變化” “有一些,但都是很好的變化,我都不敢相信。他現在整個人好像都很……平靜,有時候甚至會幫我做點家務。連煙也戒掉了,晚上也不再出去跟那群小混混鬼混……好像你們的解藥不僅治好了瘟疫,把其他的毛病也全都治好了?!北R卡斯說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唯一有點奇怪的就是有時候他會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br> “聽不懂的話?“章荀繼續詢問,“可以說的具體點么?” “還是讓他自己跟你說吧,他應該已經起來了。”盧卡斯說著便站起來,掀開簾子進入大概只能放下一張床的里屋。不多時,另一個年紀更大些,身形也更為高大,留著絡腮胡子的男人走了出來。 如果是平時在街上遇到這樣形象的人,章荀大概會故意避開。畢竟看起來太像土匪了…… 與他粗獷外表略略違和的,是他對章荀露出的寬厚的微笑。他抱歉地握住章荀的手,“對不起,我最近總是有睡不醒的毛病。讓您久等了。” “沒關系,我才到不久?!闭萝髡J真打量凱文的形貌,已經看不出半點感染過瘟疫的痕跡。確如盧卡斯所說,凱文的神色里,彌漫著一種奇異的,超然的東西,不像是一個在人造rou店打工的人會有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