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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玄有些不解,但他不想在這個奇怪的男人身上浪費時間,轉過頭繼續向前走。 沒走多遠,衣服領子就被抓住,復玄整個人都被提了起來。他怒目而視,罪魁禍首卻以一種仿佛看到極其新奇的玩意的眼神看著他。 嚴泊:“我也去后山,順路稍你一程。” 復玄只覺得眼前一花,便到了后山。 廣闊的劫云將天光遮得嚴嚴實實,整個后山猶如浸入一片墨色中,昏暗無比。 黑云壓頂,卻始終未曾落下雷霆。 “大師兄?!” “你醒了?”程振鷺難以置信中帶著狂喜地看著嚴泊。 嚴泊點了點頭,一派秉節持重的模樣,心里想著,都活生生站在你面前了,還問。 他剛放下復玄,程振鷺就掠到了嚴泊面前,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臂,眉目倉皇。 “三師兄……三師兄在渡元嬰劫!” “可是他出禁地的時候站都站不穩了。” “他怎么扛得住元嬰劫!” 嚴泊看著遠處那閉著雙眼靠劍而立、眉目平靜的青年,地一把抓住想要撲過去的復玄,又安撫性地拍了拍程振鷺緊緊抓住自己手臂的手。 “所以他選擇渡心魔劫,放心吧,憑他的心性,不會失敗的。” 修士渡劫一般有兩種方法,一是抗天雷劫,而是渡心魔劫。前者只要實力法器足夠就能平安渡過,而后者借助不了任何外物,全憑自己的心性和意志。 修為易得,心性難升。 因此絕大多數修士都不會選擇心魔劫。 林巉重傷在身,莫說抗過天雷劫,或許第一道雷劈下來他就會灰飛煙滅,他從不逞強。眾人避之不及談之色變的心魔劫,恰恰是他的一線生機。 心魔劫中,沒有重重迷霧,也沒有妖魔亂舞。 他看見了重山派。 一甲子前的重山派。 那時候,徐吟生得了天大的機緣,猝不及防地就地飛升,徒留一個偌大的門派與五個羽翼未豐的徒弟。 一只猛獸,若沒了足夠鋒利的爪牙,在野狗面前,也只是一塊肥rou。 往日畢恭畢敬的門派,和善溫和的友人仿佛一瞬之間撕開了道貌岸然、彬彬有禮的外皮,露出了泛著綠光的雙眼與垂著涎液的獠牙。 他看見嚴泊升階元嬰失敗,方處然孤身入禁地后再無消息,程振鷺剜心融劍身死道隕,溫扶歌心魔叢生走火入魔。 他看見他自沉寒潭,用深譚寒氣一寸一寸地凍碎筋脈,再緩緩重塑,卻終因受不了折磨功虧一簣,筋脈盡毀。 重山派新一代盡毀。 凡人總說,酒壯人膽,卻不知這世間最壯人膽的不是烈酒,而是利益。 那些人圍在重山派山門前,每一個都衣冠楚楚,眉目軒昂,他們說著正氣凜然的話,仿佛擲地有聲。說著什么呢?他仔細聽了聽。 “爾等據修真界大半資源卻僅供自身,令其余名派正教生息艱難,實在于天道不合。” “但念在重山派先賢眾多,道法源遠,與我等亦有情誼……” “如若靈頑不靈……” 林巉輕輕一笑。 然后他看見重山派的山門轟然倒塌,群山悲鳴。 林巉轉身向前走去,一次都沒有回頭。 “若是只有這些,不如早些把我放出去,也省省你的一些精力。”林巉冷冷道,眉眼間盡是不耐。 似是被他的這句話激怒,林巉周圍的場景開始迅速扭曲起來,待重新平靜下來后,他站在了一個巨大的宮殿里,宮殿里雕梁畫棟,陳設華美,兩道燃著明亮的宮燈,照亮王座上那個小小的孩童。 他身著一身玄色衣袍,垂著琥珀色的眼睛,軟軟的頭發被金冠束起,眉目沉寂。 林巉看著他,一時間竟覺得有些陌生。 他的小徒弟被他養得白白胖胖,笑起來更是一雙眼睛亮晶晶的,還會有個甜甜的酒窩,怎么會是如此消瘦沉寂、死氣沉沉的模樣? 林巉清楚這不是自己的小徒弟,但他看著那人小小的一團,一個人坐在王座上,殿下眾人手持兵刃、神色狠戾地用貪婪的眼光看向他,林巉的心就忍不住揪了起來。 林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著這場荒唐的篡權。林巉不斷告訴自己,這不是他的小徒弟,可看到那柄利刃穿過他的身體時,林巉卻忍不住輕輕顫抖了起來。 去吧,邁出這一步,你就能救他。 他不是你最愛的小徒弟嗎? 你只要走過去,就能擋下那柄劍了。 你為什么不過去呢? 你也想他死嗎? 是你害死了他。 王座上的復玄雙眼一片死寂,長劍穿胸,血流如注,他側過頭看向林巉,喃喃道:“師父,你為什么不救我……” “夠了……” 林巉垂下雙眼,捏緊了不斷顫抖的手,眉目間卻是一種詭異的平靜,他已經許多年沒有真正動過怒了。 “不愧是心魔,倒了解我。” “不過我的小徒弟還在凌霜峰上等著我回去,晚了我怕他心急,恕在下不能奉陪了。” 話音剛落,林巉周圍的場景開始失控地瘋狂扭曲起來,王座上的復玄,殿下的眾人瞬間化成飛灰,整個場景猶如被擊打后的琉璃一般整個破碎開來。 林巉生生打碎了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