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弟弟出生，一家人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她此時已經(jīng)長大，作為長姐便覺得自己什么都得自己扛著。爹進(jìn)了大牢她得去探監(jiān)，盡管她也害怕那些牢頭和犯人，娘難受了她得安慰，盡管她自己也難受。弟弟和家人受人欺負(fù)了，她得出頭，盡管她心里也希望有人能替她撐腰。

    她以為自己足夠堅強(qiáng)，可是打心底還是希望有個人能夠疼疼她，問她一句，累不累疼不疼？

    這么想著，她越發(fā)的心酸，眼淚止不住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滾落下來。

    裴遠(yuǎn)有些愣住，也有幾分慌張，怎么還真的哭起來了？

    他有些無措，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哭的越來越兇的少女。

    “別哭了，好嗎？”他的聲音盡量輕柔。

    她依舊在哭，還越來越大聲。

    “你再哭，你家里人以為我把你怎么了……”他無奈，撫額，頭疼。

    她還是在哭。

    “你說說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我統(tǒng)統(tǒng)都滿足你！”他放話了。

    哭聲突然頓了一下，女孩眨巴著掛著淚珠的大眼睛：“真的？”

    裴遠(yuǎn)認(rèn)真點頭：“我不騙小孩子?！?/br>
    莫小碗不滿的嘟嘴：“我不是小孩子！我都十六歲了！咱們村里的，十六歲都嫁人了！”

    “好好好，你不是小孩子?！彼⒓催w就她，生怕惹得她再哭。

    “我要……你真的什么都答應(yīng)？”她不確信的望著他。

    裴遠(yuǎn)鄭重點頭，他素來一諾千金。

    “我要你念梅樹下私會那一段給我聽！”

    這話她說的極響亮，卻聽得男人一陣頭疼。

    他想要說不，但是已經(jīng)答應(yīng)過她，望著她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他嘆了一口氣：“好吧?！?/br>
    莫小碗立即歡喜起來，抹了眼淚，飛快的去將《麗娘傳》的話本子塞進(jìn)他的手里，督促道：“現(xiàn)在就念！”

    男人看她真是一時哭一時笑，簡直跟變臉一樣，不由得十分無語。

    萬般無奈，他拿起了話本子，翻開了梅樹私會那一段。

    莫小碗瞪大眼睛認(rèn)真的聽著，聽著聽著漸漸低了頭，最后臉上緋紅，頭越來越低，他的聲音在耳畔，低沉而有磁性，一聲聲鉆進(jìn)她的耳朵里，這當(dāng)兒，兩個人在一起并肩坐著，柴房里的空氣仿佛都變得熱燙了……

    當(dāng)聽到“他抱著她的細(xì)腰兒，扯開她的衣領(lǐng)兒，解開了她芙蓉出水的紅兜兒……”莫小碗“騰”的一下跳起來，捂著臉跑了出去。她后悔了，她不該非要他念的……這次她真的錯了……

    裴遠(yuǎn)定定望著書面上的文字，伸手按了按額角，喉頭上下滑動了一下。他將書扔在一旁，靠著墻雙手枕著頭，望著房頂?shù)闹┲刖W(wǎng)，陷入了沉思……

    他的眼前仿佛浮現(xiàn)出一個場景，那場景中出現(xiàn)一個綠衣少女，他抱著她的細(xì)腰，扯開她的領(lǐng)兒，解開……

    “好熱……”他扯了扯自己的衣領(lǐng)，轉(zhuǎn)頭將床邊的水壺倒了一碗涼水，一骨碌灌了下去……

    第19章 無賴

    話說陳美嬌被裴遠(yuǎn)吼出來，氣的憋在屋里哭了大半天，這下可把她娘急壞了。

    她娘在外頭敲著門，急切的問：“美嬌，美嬌，你咋地啦？干嘛一直哭??？”

    陳美嬌待得哭夠了，開了門向她娘訴苦，說隔壁的花捕快兇她。

    劉氏一聽不由得牙根疼，跌腳道：“啊喲我的小祖宗，你去惹那個煞星做什么？你沒聽說他兇的很啊，不只是對你，對其他人都這樣。連里正都讓他三分，你去討什么臊??？”

    陳美嬌聽她娘這么說倒是不哭了：“我知道他兇，可是我好心好意送骨頭湯去給他喝，他不喝也就算了，居然吼我？他讓我滾？我陳美嬌貌美如花，長這么大，沒讓男人叫過滾！我看他對小碗也沒那么兇嘛，怎么偏偏對我那么兇？”

    劉氏雖然心疼，但是她是個曉得事的，無奈勸道：“你這丫頭，可不是撞在槍口上了？人家是小碗的親舅舅，能兇她嗎？他又不是你什么人，又是刀光劍影里討生活的，對你能客氣嗎？”她嘆了一口氣：“娘曉得你的心思，想嫁個好人家，可是這花捕頭……我看你還是死了那條心吧，一般人弄不住。乖，以后娘給你找個好婆家?！?/br>
    陳美嬌聽了她娘這番話，氣的用力跺了跺腳，可是一想起他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便是再不服氣，又能如何？她自恃陳家村里一朵花，可是人家正眼都不瞧她，她這顆心怕是也只能歇下了。

    “知道啦?！彼龕瀽灥木镏欤阃庾?。

    劉氏一看外頭，天都快黑了，急忙叫了一聲：“美嬌，你上哪兒去??？待會吃晚飯了?！?/br>
    陳美嬌說在附近轉(zhuǎn)一轉(zhuǎn)就回來，便往外頭小竹林子去了。

    小竹林的位置在莫家和陳美嬌家中間，林子一片十分幽靜，偶爾走一走倒是很是舒服。

    她走了一回心情好了些，想她陳美嬌長得這么好看，還沒人要嗎？何必?zé)崮樔ベN人家冷屁股。

    正想著，已經(jīng)走到了竹林子的盡頭，回頭家里被林子掩映看不到屋子，她肚子餓了便打算回家吃飯。一回頭，卻被一個人攔住了。

    “喲，這不是美嬌嗎？”那人高高瘦瘦，長得尖嘴猴腮綠豆眼，模樣神態(tài)都十分猥瑣。

    “陳……陳二狗？”陳美嬌嚇得后退了一步，有些驚慌的看著眼前這男人。

    這陳二狗是村里出了名的混子，二十幾的人了，正事不做游手好閑，平日里吃酒賭錢偷雞摸狗的，還兼帶調(diào)戲大姑娘小媳婦，村中人稱“癩皮狗”，是陳家村一害。

    前陣子聽說他上縣里打混去了，沒想到今兒竟然在這里碰上了他。

    陳美嬌不想理會他，繞過他打算回家，哪成想陳二狗橫著一蹦又?jǐn)r在了她的跟前，臉上死皮賴臉笑嘻嘻的。

    “美嬌meimei，你長得越來越好看了喲，一陣子不見，我可是想的緊啊?！?/br>
    陳美嬌慌了，瞪著他：“二狗子！我告訴你，我家就在前面，我現(xiàn)在回家去，我娘還在家里頭呢，你想干嘛！”

    陳二狗嘿嘿一笑，雙手一攤：“我不想干嘛啊，我就跟你聊聊天。走，咱們?nèi)ズ舆呑蛔??！闭f著，便過來拉扯她的胳膊。

    “你不要碰我！”陳美嬌氣極了，哪想她越推那廝倒是越往上纏，賴著臉嬉笑：“摸摸怎么了？瞧你這小臉蛋這么光滑，可不就是讓人摸的嗎？”

    陳美嬌使勁掙，偏生這人力氣居然還挺大，她打開嗓子叫人，這里距離家里有些遠(yuǎn)，路上又沒個人，她連叫了幾聲竟沒人聽見。

    陳二狗更加得意了，握著她的手腕笑道：“美嬌meimei，今兒我也不干啥，你給我親幾口，我就放你走。你說說，咱們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我還能拿你怎么樣呢？”說著，那張令人討厭的猥瑣臉龐便向她壓了過來。

    陳美嬌恨極了，氣的眼淚往外直掉，在無可奈何十分無望的時候，突然“砰”的一聲，陳二狗被一個大木棒敲得一跳。

    一個綠衣小丫頭趁機(jī)一下子將陳美嬌拽了過來。

    陳二狗的后腦勺被敲得生疼，摸了摸，好大一個包！他回頭瞪大眼睛一看不由得氣沖斗牛：“莫小碗！你敢敲我！”

    莫小碗揚著手里的木棍子，氣哼哼的說：“敲你咋地啦？你要是再敢欺負(fù)美嬌，你信不信我敲廢了你！”

    “你……”陳二狗想上前，可是看到她手里揮舞的大木棒子，不由得氣的咬了咬牙，撂下話：“好，臭丫頭，今兒算你狠！我改天找你，你等著！”

    無賴終于走了，莫小碗手一抖，木棍子掉在了地上，她拍了拍心口，也有些后怕。不過她不后悔，要不是她出來拾柴經(jīng)過這林子，美嬌豈不是要被這個無賴欺負(fù)了嗎？美嬌可是跟她一起長大的發(fā)小。

    美嬌感動極了，拉著小碗的手哭道：“小碗，那個無賴說要找你的麻煩，可怎么辦？我……我連累你了……”

    莫小碗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怕什么？我家舅舅是捕頭呢，不怕！”

    陳美嬌聽了覺得也是，她舅舅那么兇，那無賴應(yīng)該也聽說過。

    回到家里，莫小碗有幾分開心又有幾分忐忑，開心的是她救了美嬌，忐忑的是陳二狗不知道會怎么報復(fù)她呢。

    花大娘看她在有一下沒一下的擦桌子，心不在焉的，問了一句：“咋啦？有啥事嗎？”

    莫小碗連忙擺手，她不能跟她娘說，她娘能愁的飯吃不下覺睡不著。

    “快點將飯菜給你舅舅送去呀?！?/br>
    莫小碗一聽“舅舅”，臉上便有點熱了，低頭一看，她娘今天做了雞蛋羹，家里除了小瓢都難得吃雞蛋，她娘聽她爹走之前的囑咐便隔三岔五弄幾個雞蛋給捕快大人補(bǔ)身體。

    莫小碗端著飯菜推門進(jìn)了柴房，見他在看那本《麗娘傳》，一想到他給她念的梅樹下私會那一幕，臉上立即燙了起來。

    低了頭將飯菜擱在木墩上，她一句話沒說，轉(zhuǎn)身就打算偷偷溜走，不想?yún)s被那個人叫住了。

    “走那么快，我是老虎嗎？”裴遠(yuǎn)有些不滿的挑了挑眉，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飯菜。今日除了青菜糙米飯，多了一碗雞蛋羹。想他在京城時，吃穿用度都十分講究精致，如今……有個雞蛋羹便已經(jīng)是不錯了。

    他拿起了裝著雞蛋羹的碗，不緊不慢舀一滿勺，黃澄澄的，倒是十分香噴誘人。

    “干嘛？”莫小碗依舊沒抬眼看他，低著頭問。

    “過來?！彼喍痰耐鲁隽藘蓚€字。

    莫小碗瞥了他一眼，只好走到了他跟前，他抬眼瞧著她頭發(fā)間什么都沒戴，不由得皺了皺眉頭：“蝴蝶呢？不喜歡？”

    說起那只稻草編的金色蝴蝶，莫小碗咬了咬嘴唇，偷偷看了他一眼，忐忑的問：“你……你為啥送我蝴蝶啊？我擔(dān)心……要是我娘看見我戴，我……不知道該怎么說……”

    “無聊之作，既然小瓢有了狗兒蚱蜢，你總的也有點東西?！彼Z氣清淡的道。

    聽到他這么說，莫小碗禁不住有些失望，虧得她還當(dāng)寶貝似的藏起來，搞了半天，原來就跟給小瓢的狗兒蚱蜢是一回事啊。

    莫小碗“嗤”了一聲：“我擱抽屜里了，趕明兒沒花戴了就戴它?！?/br>
    裴遠(yuǎn)被她這話氣到了，這是嫌棄的意思？他心里有些悶悶的，但是還是抬起勺羹，道：“幫我嘗嘗，燙不燙?！?/br>
    莫小碗不可置信的看了他一眼，這是什么毛病？太上皇呢？還讓人試菜？

    她郁悶的從他手中接過了湯勺，將勺子里的雞蛋羹一口吃了下去，味道鮮美，不咸不淡，十分好吃！好久沒吃過雞蛋，只覺得雞蛋羹落到肚子里分外的舒坦。

    她搖頭：“不燙，正正好?！睂⑹掷锏纳鬃舆f還給他。

    “我不信?！彼忠艘簧自俅芜f到了她手中，“再試試?！?/br>
    莫小碗一怔，恍然有點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得臉紅了紅，抿了抿嘴，要接過了湯勺，他道：“不必那么麻煩，你低頭?！?/br>
    莫小碗一低頭，那勺雞蛋羹便遞到了她嘴邊，心口砰的跳了一下，她垂下了眼簾，小口小口的吃下了。

    不要一會，一個喂一個吃，她便吃了他半碗雞蛋羹。

    “我……我都吃飽了，怎么還能燙呢？你自己吃吧。”莫小碗想著要是讓她娘知道她吃捕快大人的雞蛋羹，肯定得罵她了。

    裴遠(yuǎn)這次收回了勺子，慢悠悠的吃了起來。

    莫小碗瞧著那勺子，不由得有些汗顏，那上面……有她的口水呢……

    “為什么……”

    她話音未落，便聽他說：“你和小瓢，都在長身體。為何他吃得雞蛋，你吃不得？”

    莫小碗有些動容，怔怔望著他。從來沒人跟她說這些話呢。

    “我……我長大了呀……”

    男人瞥了她一眼，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

    莫小碗撅起嘴，郁悶極了，在他眼里，她就是跟小瓢一樣的小孩嗎？豈有此理！

    她想起那個撂話的陳二狗，心里有些擔(dān)心，他們家里都是老實人，對付人這方面完全不在行，只有請教捕快大人了。

    “我想問下，如果要提防一個壞人，平日里應(yīng)該準(zhǔn)備點什么呢？”

    裴遠(yuǎn)驀地一抬頭，目光如冰：“是誰？”那目光，仿佛立即要將那人剁成幾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