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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靈徵未兆在線閱讀 - 第4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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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靈徵一聲輕咳打斷了她的思緒:“靈犀,你且瞧瞧這些胭脂,莫要盯著我。”

    木靈犀回過神來,忙道:“我哪兒看你了,我自出神呢。”

    謝靈徵嘴角含笑,也不拆穿她,只垂首看向桌柜前擺放齊整的琳瑯盒罐,指尖微頓,從最里邊撿出一只頗不起眼的墨色瓷罐,問道:“你看看這個,可還喜歡?”

    木靈犀本瞧著那海棠紅的錦盒心動,聽聞他這句話,剛想否認,卻不經意間瞥到了罐身處仙鶴弄月的祥紋,忙轉口道:“我喜歡得緊,這鶴兒頗是可愛,與碧霄倒有幾分神似之處。”

    謝靈徵不答,只是徑自去付了賬,將盒罐以錦帕包了,交到木靈犀手里。

    木靈犀笑著稱了謝,只覺氣氛略有些微凝滯,謝靈徵不知何時開始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似是添了些心事。

    她瞬時明了,便轉頭嚷著要回去給師尊換藥,要謝靈徵送她,謝靈徵便送她到府門,臨走時替她攏了攏衣領,道:“回頭再替我道聲謝吧。”

    木靈犀道:“這一年我替你道謝都道煩了,你哪兒能樣樣賴著我。我以前雖然喊你師兄,但現在年紀卻比你大好幾倍,你得叫我師姐、師姑、師奶奶。”

    謝靈徵卻不為所動,只是笑著叫她:“靈犀。”頓了頓,復又道,“路上小心,我回去竹園,看看新栽的竹子。”

    木靈犀便知他心中仍然有坎,只笑罵了聲“你心里便只有那兩桿竹子。”再未多言,捏了個訣,便飄飄然回瀛臺山去了。

    木靈犀回至云臺殿時,蕭無音正坐于窗前,修剪著桌上那盆新折的紅梅。

    瀛臺仙君似是不知好壞美丑,將一叢紅梅剪得七零八落,花枝萎靡地枝蔓在一處,倒像是一盆意外開花的歪脖子樹。

    木靈犀暗自嘆了聲,忍笑道:“師尊,怎么想到要剪梅?”

    蕭無音這才聽得她的聲音,回首道:“靈徵往日里也會這樣修剪,瞧起來無甚難處。”

    “師尊是想念往年的梅花了。”木靈犀道,“您也不必為此勞神,改日里大師兄得了空,我將這盆花兒搬下界去,請他修剪一番再取回來便是了,頂多被他訛幾個銅子兒,不打緊的。”

    “待他空閑,花卻也謝了。”蕭無音懨懨收了剪,“你身上好大的味道。”

    “啊,是師兄送我的胭脂。”木靈犀取出懷中錦袋,解開繩結,“師尊不喜歡,我馬上把它們拿回去。”

    布帕打開,木靈犀的動作微微一僵。

    只見錦袋中裝著兩只小罐,一只漆黑,一只棠紅,整整齊齊地挨在一起。

    木靈犀半晌才反應過來,輕聲道:“原來卻不是為我挑選的。”

    蕭無音蹙眉問道:“怎么?”

    木靈犀眨了眨眼睛,將黑色的小瓶放在榻前小幾上:“大師兄給師尊的謝禮。”

    蕭無音一怔,接過瓷瓶來,輕輕觸了觸上邊仙鶴弄月的紋樣,卻未曾打開。

    木靈犀自覺道:“那師尊,靈犀告退了?”

    “留聲咒。”蕭無音低聲道,“我想聽一會兒。”

    一年不足以瀛臺仙君消散的仙力恢復如初,簡單的避水咒尚能難倒他,其余咒法更是力不從心,木靈犀成了他半只手,而沒有木靈犀在他身邊時,他只能學著去做一個凡人。

    留聲咒亦是極簡單的術法,常用以留下書信人之心音,供自己或他人聽聞,木靈犀自然知道蕭無音想聽的是什么,一句話不多說地展開咒術后,便悄然退出了屋外,不欲再去多聽一個字。

    白花花的紙箋從抽屜中飛出,雪片似的環繞在蕭無音周圍飄浮著,熟悉的聲音縈繞在他的耳畔,少年清澈的嗓音鉆入他的耳窩,溶進他的骨血。

    自打謝靈徵十六歲開始下山游歷,便有了以書信寄言的習慣,初時尚是記事,一如“今夜去泥下道見腰腰,賞花聽曲”,或是“約三五友人泛舟湖上,晚歸勿念”,再過些時候便是敘情更多,成了“一日不見恍如三秋隔”,與“盼與師尊同游塞上,聽風識曲”,兼之不乏一二俏皮之言,“今個兒遇到的老頭帶著一伙子人叫我桃花劍客,好香的名字,我卻是羞甚。”

    少年人百種言語、千萬種心思情調,卻皆是隨性妄然,不講禮數、不尊條例,想到什么便寫什么,而蕭無音亦是目下無塵、不屑綱紀,便從未因禮數為由斥責于他,久而久之謝靈徵愈發大膽,留書間更透了幾分親密無間的意味,只是那時他并未覺知,只是仍像往日里留存靈徵舊物一般,將這些書箋整整齊齊地摞在了抽屜里。

    除書信與舊物之外,屜中另有多年來各色場合謝靈徵贈與師尊之禮,如在通天竹思過時閑來無趣與竹篾條編織成的擺設,用桃核雕成的花件,下界游歷時撿回的新奇小物,還有光澤瀲滟的各色彩石,以及疊得齊整,端放其中的雪鶴衣。

    蕭無音靜立良久,瞧了眼手中小罐,便欲放入屜中收好,忽覺封口處略有松動,似曾被人打開過,便又拾起來,解開封口,只見內容物被傾倒一空,唯余下一張小小的紙條。

    蕭無音手指一顫,他取出字條,展開一看,上邊潦草寫了一行字,墨痕猶新:“感激盛情,無以言表,不知為何,有此一書。”另有小字注曰:“袍子很暖和。”

    他怔怔抬頭,將這紙卷丟入留聲咒中,便聽得謝靈徵壓低了的氣音,有些喘,亦有些醺意,那是他今日方說過的話,過分新鮮,新鮮得仿佛那紙上淋漓的筆觸中,還藏有他伏案疾書時呼出的熱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