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聞此時拱手道：“鹿天師為徐先生找到夢妖下落, 你我之間第一個承諾鹿天師已經(jīng)踐言, 小道還有第二件事，請鹿天師為徐先生更改來生命數(shù), 還讓他投生做人吧？”

    徐書墨神情間是是死灰般的木然，他看著一聞, 嘴唇顫了顫, 似乎想說什么, 喉間卻像是沉著沙石一般, 干澀疼痛, 讓他發(fā)不出音節(jié)。

    他想和一聞?wù)f不值得再為自己費(fèi)心, 他早已萬念俱灰, 此生都無以為繼，哪還管什么來世。

    鹿九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道：“人道艱辛，卻還有一線指望，夢妖元丹既在，待你歸去，可將元丹托在三霄觀，三清道祖在上，必能佑得他早日再修出靈身?！?/br>
    徐書墨眸中倏然亮起光彩，仿佛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可以嗎？這樣真的可以嗎？”

    鹿九認(rèn)真道：“你此生做了許多慈善好事，身背功德金光，夢妖才能三番五次救得下你，至于他自己這一劫數(shù)，即便沒有你他修行路上遲早有這么一遭，所以你不用太自責(zé)，好好活著，繼續(xù)為他積福，方不辜負(fù)他對你一番苦心?！?/br>
    鹿九轉(zhuǎn)身看丁卅，丁卅忙道：“待閻王回歸，小鬼定當(dāng)上稟，此人之事小鬼會放在心上，道君寬心即可。至于鬼伍……”丁卅惡狠狠瞪了鬼伍一眼，“也定會按照律例處罰，絕不姑息！”

    鹿九點(diǎn)頭，丁卅便提著早已灘成一團(tuán)軟泥的鬼伍衣領(lǐng)一道消失了。

    徐書墨捧著阿夢的元丹，像是癡了一般，久久凝視，最后才站起身，對一聞和鹿九深深一拜。

    一聞道：“徐居士不如將元丹供奉在三霄觀，有道祖法光，想必夢妖會凝體得更快一些，鹿天師，你說是不是？”

    鹿九想了想，道：“夢妖以荼蘼花為食，若要盡快修行，還是沅溪山最合適?！?/br>
    徐書墨眼睛亮了亮，似乎對未來的人生又重新有了期待，他欣喜道：“我會帶著阿夢回沅溪山，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徐書墨又猶豫了一下：“鹿天師，我還有一個問題……”

    “但說無妨?！?/br>
    “我……我有生之年，還有可能再見阿夢一面嗎？”徐書墨期待又忐忑地看著鹿九。

    鹿九也看著徐書墨，他眼神清亮，面容平靜，明明有一張稚嫩的臉，說話時卻讓人覺得心里格外安穩(wěn)：“緣分都是修來的，還有，”鹿九笑起來，“有一句話你說得對，這個世上有妖，也是真的有神仙。”

    他點(diǎn)到為止，但是徐書墨依然燃起了無限希望。

    客廳里只剩了鹿九和秦越，熊貓趴在地毯上，蠻蠻躺在沙發(fā)上，一只小翅膀搭在自己肚皮，呼呼大睡著。

    捉妖打鬼這么久，秦越?jīng)]有一次能像這樣難受，明明幫徐書墨找回了夢妖的元丹，懲罰了惡鬼差，連徐書墨下輩子都能好好做人的，但是秦越就是心里堵得慌，總覺得眼睛酸澀，莫名就想哭。

    他一邊擼著熊貓的腦袋一邊納悶地說：“洛洛，你說我是不是被鹿鹿也傳染了愛哭的性子，怎么我心里這么想哭呢！”

    熊貓在秦越的掌心里蹭了蹭大腦袋。

    鹿九托著腮，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這一人一夢，相伴二十七年，卻連碰都碰不著，著實(shí)是可憐?！?/br>
    秦越被鹿九說得立刻淚眼汪汪，一邊抽紙巾擦眼淚，一邊哽咽道：“嗚嗚，太可憐了，換了是我，喜歡的人天天在身邊不能碰到，憋也要憋死了！”

    原本熊貓還很乖巧地蹭著秦越的腿安慰他，一聽這話簡直滿腔柔情都被滿天的烏鴉給攆走了。鹿九歪了歪頭，不明白“憋”這個字，用在這里其意為何，不過看秦越哭得難受，他便笨拙地拍了拍秦越的背，好朋友的安慰，不能更多了。

    “那個叫鬼伍的鬼差太可惡！”秦越憤然。

    “他回了冥府，廢去修為，褫奪鬼差職位都是輕的，只怕要入冥府刑室受好一番折磨，也算罪有應(yīng)得?！?/br>
    秦越這才覺得痛快了點(diǎn)，依舊抽搭著問：“為什么徐書墨的命這么不好啊，又是橫死又是情傷的，他那么好一個人，嗚嗚……”

    “前世因，今生償?！?/br>
    “你是說他前世是壞人？”秦越不解，“可他如果是壞人，這輩子怎么會長那么帥，還是最紅的大明星，不是做了壞事的人連胎都投不好嗎？”

    “你道徐書墨為何能看到夢妖？”鹿九雙腳踢踏著地毯，“他原本就是沅溪山的山神，八百年前那夢妖剛凝體不久，險些被山中的峭精吃掉，山神順手救了一把，夢妖當(dāng)時已奄奄一息，山神渡了一口仙氣過去，夢妖方能生還。但山神卻因觸犯天條，歷十世橫死，求而不得之苦，誰知道八百年后，他們又相遇了，夢妖還了山神那一口仙氣，他們之間的因果本來已經(jīng)了結(jié)。”

    鹿九嘆一口氣：“誰能知一個人一個夢也能彼此情根深種，才有了后面一重又一重?！?/br>
    秦越聽了這緣故絲毫沒有安慰，反而更加傷感了：“這也太感人了，嗚嗚”

    “你別哭了，”鹿九道，“徐書墨十世之劫還有最后一次，等下輩子他歷完劫就能回歸仙位，到時候夢妖也差不多可以再凝體了，屆時給月老走個后門，給他二人系上一線牽，也能皆大歡喜?！?/br>
    秦越還是很黯然：“那還要很久呀……”

    “凡人縱使相愛，不過一世情緣，他二人忍得這百年之苦，便可以長相廝守，爾之砒/霜，彼之蜜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