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我提醒，你這個月的家用已經(jīng)嚴重超支了，如果你想讓我們接下來的兩周都吃生菜沙拉的話，那就給她們吧！”貝內(nèi)特先生的語氣很嚴厲。一個貝內(nèi)特太太已經(jīng)夠他受得了，沒想到兩個小女兒竟完全繼承了她揮霍的習性。

    “親愛的，你就不能慷慨一些嗎？”貝內(nèi)特太太懇求道。

    “不能！”貝內(nèi)特先生毫不留情的拒絕。

    凱瑟琳和莉迪亞失望的叫嚷起來。

    為了一點銀錢而爭吵，這是瑪麗從未體驗過的，但比起勾心斗角，踩低捧高的大夏后宮來說，現(xiàn)在的生活很令她滿意。她嘴角上揚，加快了步伐。

    貝內(nèi)特先生對太太和女兒們的百般哀求聽而不聞，仿若裝了一副石頭心腸。瑪麗走進餐廳時，正好看見萬分失望的貝內(nèi)特太太撫著腦門呻吟道，“噢，我可憐的神經(jīng)，我可憐的女兒！親愛的，你真是太殘忍了！”

    貝內(nèi)特先生端坐在椅子上，一臉無動于衷，凱瑟琳和莉迪亞吵的更加起勁，簡和伊麗莎白避到一旁，無奈的相視而笑。

    看見貝內(nèi)特太太痛苦的表情和眾人不以為然的反應(yīng)，瑪麗愣了愣。

    “mama，你快坐下。”她疾步上前，一邊扶住貝內(nèi)特太太，一邊偷偷給她把脈。果然沒錯，貝內(nèi)特太太患有偏頭痛，而且已經(jīng)病了很長一段時間。

    偏頭痛受不住疲勞和吵鬧，一點小小的情緒起伏、睡眠不足、甚至是月事來潮都會引發(fā)病情的惡化。這種疼痛尖銳而綿長，需要花費極大的毅力才能挺過去。病的如此嚴重，在場的人竟然只當貝內(nèi)特太太在無病呻吟，不但沒有一絲一毫的關(guān)心，還惹來貝內(nèi)特先生的冷嘲熱諷。甚至連伊麗莎白和簡也對貝內(nèi)特太太的做派表示出了不耐，而凱瑟琳和莉迪亞就更不用說了，她們只覺得mama撫額頭喊痛的樣子可笑極了，嘻嘻哈哈的模仿起來。

    原來，貝內(nèi)特太太和瑪麗一樣，也是這個家庭中被忽視被孤立的一員。她cao持著家務(wù)，不說盡善盡美，也算得上盡心盡力，對幾個女兒更是照顧的無微不至。可到頭來卻沒有一個人發(fā)現(xiàn)她正承受著巨大的折磨。這在以孝治國，從小就接受‘百善孝為先’思想的瑪麗看來很不可思議，甚至是大逆不道。

    她現(xiàn)在的心情很復雜。這個家雖然沒有三妻四妾，庶子庶女，可糟心的事情也不少。

    “好了，都少說兩句，mama需要安靜。”她沉聲命令，然后用指腹按壓貝內(nèi)特太太頭部的各大要xue。太后也有偏頭痛的毛病，她從一位民間神醫(yī)那里學會了這套按摩手法，再輔以針灸便可以大大緩解病情。但英國沒有針灸工具，只能日后進城尋鐵匠做。

    大家都被瑪麗罕見的威嚴鎮(zhèn)住了，瞬間安靜下來。

    尖銳的刺痛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女兒柔軟指腹帶來的舒適感，聽見女兒溫柔的詢問自己好些了沒有，貝內(nèi)特太太感動的快要掉下淚來。每當她被疼痛折磨的脾氣暴躁時，家里從沒有人真正的關(guān)心過她。

    “親愛的瑪麗，你真是太貼心了！mama好多了。”貝內(nèi)特太太握住瑪麗的手，親親她的手背。

    瑪麗不自在的垂眸，在貝內(nèi)特太太身邊坐下。英國人表達感情的方式和他們的穿著一樣奔放，讓她很不習慣。但很久以前就失去了父母，這種感覺又令她萬般眷戀。

    “頭痛的時候你就叫我，按揉片刻再休息半小時會好上很多。”她溫言細語的叮囑，看向貝內(nèi)特先生時表情變得很嚴肅，“爸爸，mama患上了嚴重的偏頭痛。我建議你午飯后立刻請醫(yī)生過來看一看。”

    “好吧，如果你覺得有必要的話。”貝內(nèi)特先生對上女兒明亮深邃的藍色眼珠，忽然感到壓力巨大。

    “很有必要。”瑪麗略微抬起下顎，嗓音低沉。

    貝內(nèi)特先生不說話了，眼神復雜。女兒挺直的脊背，肅穆的表情，威嚴的口吻，看上去就像個真正的貴族。瑪麗與貴族？好吧，他一定是產(chǎn)生錯覺了！

    “天啊，mama生病了嗎？我們竟然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簡驚叫起來，走到貝內(nèi)特太太身邊，俯身親吻她的額頭，“真是太抱歉了mama，原諒你粗心大意的女兒吧！”

    伊麗莎白、凱瑟琳和莉迪亞紛紛圍攏過來表達自己的歉意。

    第一次受到女兒們這樣熱誠的關(guān)懷，貝內(nèi)特太太激動的難以自持。她一個個的擁抱女兒，連聲說沒有關(guān)系，最后又吻吻瑪麗的額頭，興高采烈的對羅妮夫人說道，“好了，可以開飯了。”將女兒們撫養(yǎng)長大，她等待的不就是這一天嗎？女兒們的愛就是給予母親最珍貴的禮物。

    羅妮夫人笑著將午餐端上，瑪麗本就不怎么美好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她的苦難又開始了！

    英國的許多蔬菜都是大夏朝沒有的，譬如土豆，紫甘藍，花椰菜，西紅柿，玉米，洋蔥等等。這些蔬菜風味各異，口感絕佳，卻都浪費在了羅妮夫人手里，更讓瑪麗感到絕望的是，聽說羅妮夫人是郎博恩技藝最精湛的廚子之一。由此可見這里的烹飪水平究竟處于何種層面，除了煎炸烤，幾乎沒有別的烹飪方法。

    今天吃的依然是薯條和炸魚，這是英國的國菜，幾乎每天都會出現(xiàn)在餐桌上。撒上胡椒和鹽粒，將薯條拌勻，鼻端聞著濃烈的魚腥味，瑪麗忽然感到很無力。這種制作手法粗陋到了極點，連調(diào)味都要自己動手的菜肴也能稱得上國菜？叫大夏朝的家常小菜，路邊小吃情何以堪？

    吃慣了層次豐富，色香味俱全的大夏美食，再吃貝內(nèi)特家的菜與受刑無異！低頭看看自己極速消瘦的身材，瑪麗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羅妮夫人的手藝又進步了，這道蔬菜沙拉很美味！”伊麗莎白對簡贊嘆道。

    “是啊，我覺得昨天的烤雞翅也很好吃。”簡點頭表示同意。

    “能夠聘請到羅妮夫人，我敢說整個郎博恩的太太們都在嫉妒我！”貝內(nèi)特太太很得意。

    昨天的雞翅火候太過，硬的像木柴，而且事先沒有腌制，不入味。今天的沙拉只放了些清油攪拌，純粹的原汁原味，與烹飪手藝完全無關(guān)。原來不是英國人廚藝不行，而是他們的舌頭太好伺候了。

    瑪麗暗暗感嘆，卻并沒有參與眾人的討論。食不言寢不語是大夏朝最基本的宮廷禮儀，早已被刻入了骨子里。

    餐后，貝內(nèi)特先生請來了醫(yī)生。本以為這不過是女兒與太太的一次聯(lián)手胡鬧，沒想到醫(yī)生診斷過后確定，貝內(nèi)特太太確實患有嚴重的偏頭痛，這種病需要大量的休息、平穩(wěn)的心態(tài)和安靜的環(huán)境。

    看見被女兒們簇擁的，表情可憐兮兮的太太，貝內(nèi)特先生感覺自己的頭也開始痛起來。他可以想象，今后但凡與太太存在分歧，她就會變本加厲的拿她脆弱的神經(jīng)說事，逼得自己不得不讓步。

    被這糟糕的前景困擾，當瑪麗要求負責今天的晚餐時，貝內(nèi)特先生鬼使神差的答應(yīng)了。

    ☆、廚藝

    廚房是羅妮夫人的領(lǐng)地，領(lǐng)地被侵占，她感到很不悅。

    “瑪麗，你真的要親自主廚而不是給我當助手？”她第七次詢問道。

    “是的夫人。”瑪麗一邊品嘗著廚房里的各種調(diào)味料，確認它們的味覺層次，一邊肯定的點頭。雖然沒有大夏朝的調(diào)味料種類繁多，但英國的調(diào)味料也算不上少，只是羅妮夫人不知道該怎樣將它們的優(yōu)點融合到菜肴當中去。

    “這是什么，羅妮夫人？”瑪麗拿起一顆褐色的橢圓形干果。

    “那是豆蔻親愛的，味辛香，烹rou時放一點可以使味道更加濃郁，但是不要放太多，會讓舌頭麻痹的。”羅妮夫人解說的時候眉頭皺的更緊了。調(diào)味料都認不全就想下廚，瑪麗小姐還不如回去看她的哲學書，至少這個愛好沒有危險。

    “這個呢？”瑪麗舉起一卷樹皮樣的東西。

    “這是rou桂。”羅妮夫人的解答簡單了很多，并沒有說明用途，看來是想要瑪麗知難而退。

    瑪麗不以為意的點頭，捻了一小片rou桂放進嘴里品嘗，很快就確定了它最合適的用途。上一世為了伺候好太后，她苦學烹飪，一手精湛的廚藝連宮中最頂尖的御廚都交口稱贊，不過是辨認調(diào)味料而已，根本難不倒她，詢問羅妮夫人只是為了記住它們的名字。

    “這個？”她舉起一個形似花生的干果。

    “那是羅望子。”羅妮夫人越來越不耐煩。

    十分鐘后，瑪麗放下最后一個小瓶子，微笑看向羅妮夫人道，“謝謝你的幫助，夫人，你可以走了。”

    少女的嗓音婉轉(zhuǎn)動聽，抑揚頓挫的語氣中卻帶著某種壓迫力，讓羅妮夫人產(chǎn)生了不能違抗的感覺。她幾乎立刻就點頭退出了廚房，走到門口才反應(yīng)過來，遲疑的朝開始忙碌的少女看去。

    少女沖洗好一根黃瓜，將它放在案板上一分為二再切成菱形，白皙的小手上下翻飛，動作快速而優(yōu)雅。

    這是切菜還是舞蹈？羅妮夫人張大了嘴，情不自禁的走回來朝案板看去。每一片黃瓜都形狀完美厚薄均勻，讓掌勺了十幾年的她感到羞愧。

    “你放心了嗎夫人？”瑪麗偏頭，笑容溫和。

    “瑪麗小姐什么時候?qū)W得廚藝？”羅妮夫人很吃驚。

    “在你們不注意的時候。”瑪麗繼續(xù)篤篤篤的切菜，似是而非的答道。

    羅妮夫人果然不再追問，說了聲‘我去收衣服’便離開了，她不注意瑪麗的時候太多了。沒人了解這位貝內(nèi)特家的透明小姐究竟是什么樣兒的，就連她的姐妹也說不清。

    瞥了眼羅妮夫人的背影，瑪麗微微揚起唇角。多虧了原身古怪的性格和家人的忽視，她才能像現(xiàn)在這樣有恃無恐。

    下午兩點鐘左右，貝內(nèi)特家的鄰居盧卡斯爵士攜妻子和大女兒來訪。兩位家主在書房進行了一場談話，盧卡斯爵士暢想當年在白金漢宮的經(jīng)歷，雖然沒能覲見女王，但這已經(jīng)是莫大的榮耀，值得他一生回味。

    貝內(nèi)特先生耐心的傾聽著，時不時發(fā)出感嘆，表情非常誠摯。可事實上，他內(nèi)心正暗暗嘲諷盧卡斯的陳腔濫調(diào)和夸夸其談，并從中得到了莫大的樂趣。

    總之，兩人相談甚歡。

    盧卡斯太太熱衷于收集郎博恩的奇聞軼事并與人分享。在這一方面，她可算是與貝內(nèi)特太太情投意合，且兩人都育有一大堆兒女，這就更加增進了她們之間的共同話題。眼下，她們正熱烈討論著郎博恩的青年才俊，從中挑揀出有可能的女婿人選。

    盧卡斯家的長女夏洛特與伊麗莎白是最好的朋友，她一來就與伊麗莎白有說不完的話，連簡也受了冷落。凱瑟琳和莉迪亞對夏洛特的話題沒有興趣，卻對她綴滿緞帶的帽子愛不釋手，央求她解下來給她們看看。

    和往常一樣，誰都沒有發(fā)現(xiàn)瑪麗不見了。

    等快到了飯點的時候，貝內(nèi)特先生才想起中午對女兒的承諾，面對欲留下來共進晚餐的盧卡斯爵士，他感到很為難。讓客人享用一頓無法入口的晚餐絕對是一樁罪過！他該怎樣禮貌又委婉的將盧卡斯一家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