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囚禁刑罰
江面似乎浮著一抹熟悉的身影,他來不及多想便投身到了江中。 他想起來與她初來江南的那會兒,他還曾經想過將她溺死在江水中,可是到了如今,他卻主動跳入江水里救她。 這日的江水冷得刺骨,他想,他們是該晚些來這里的。等到了早春,就算是江南的冷冰,也會慢慢化為溫柔的水。 他把她抱進醫館的時候,說話的舌頭都打了結。懷中的她毫無生氣,他真害怕她會就那樣一直睡下去。 大夫為她診了脈,良久不語。他心里便有了不好的預感。他慌了神,把自己隨身帶來的所有家當都換成了銀票,他把銀票捧到大夫面前,一字一句地懇求: “大夫,求你救救她吧。” 大夫嘆了口氣:“我盡力吧。” 阿雉撿回了一條命,卻失了一雙眼。 阿雉醒來后不哭也不鬧,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只不過從她的口中,再也聽不見“寫意居”這三個字,他們也好像忘記了她還要到寫意居尋人這回事。 隆冬,大雪。他領著她來到江岸,兩邊都是成堆的白雪。她的雙眼空洞,卻仍然努力地望著前方。 “謝臨,你是不是很恨我?” 他沒有動。 “謝臨,我知道,你早就想殺了我對不對?” 她聽見他半晌沒有動靜,又道:“謝臨,其實我給你吃下的藥,無藥可解。” 她仍是沒有聽見他的任何一點動靜。她搖著頭悵然道:“謝臨,你變了。” “我從來都沒有變。”他執起她的手,指尖的觸感溫潤,直達她的心房。 他在她耳畔用她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你的手臂光滑,沒有紋身。” 她渾身戰栗起來。 他溫柔地領著她向前走,他道:“現在的水尚有些刺骨,等到開了年,春寒剛過的時候,水就會變得溫了些,風里還會摻有涼意,等上個四五日左右,山坡上就會冒出嫩草來,不多時,吹著的風里就能嗅到淡淡的花香。到了三月的時候,整片山到處都是鮮艷的,四月的時候,各種蟲鳥就會出來了,水也會流得更暢快,五月的時候……” “別說了。”她把手放在他的唇畔,制止住他要說的話。 “我要一定說完。”他愛憐地摸著她的臉:“也許等到了明年,我就不在了。” “謝——臨!”她一字一頓地叫出他的名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上露出滿足的微笑:“明年你一定會在的,我保證。” 謝臨和她回來的時候,他們又去了一趟醫館。 他單獨丟下她,去向大夫說了些什么。謝臨不知道的是,自從她失了一雙眼,她的耳力便勝過常人許多。 因而那日,她坐在醫館里,聽見了他們的對話。 謝臨要把自己的眼睛換給她。 他安靜地躺在榻上,想著過不了很久后他的阿雉就會重獲光明,而他也算是為自己的彌留之際多做了一份善事了。 那一日,他殺了危害一方的“毒縣令”王絕,自己同時也身中了王絕獨創的“黃昏血”毒。 王絕既死,他的女兒月貴妃誓必為父尋仇,仗著自己的圣寵不倦,給他謝家安了個莫須有的罪名。 謝侯府上下八十口人皆自被斬首,他幸免逃到了明州,碰巧遇上了翠屏山中已經死去的云華子,就這樣替換了自己的身份,就此茍活在了明州。 他自知性命危在旦夕,人生最后的日子,他選擇待在翠屏山獨自離去。他早沒了資格再尋找他心愛的姑娘。 令他想不到的是,十多天之后,他心愛的姑娘會以另一副他想象不到的面貌出現在他的面前。 她帶他出山,故意帶他到了集市口引得眾人注目,那時他還惱怒她故意要引出追殺他的人惹出禍端。 后來他才明白,她不過是想替他擺脫云華子這個身份帶給他不必要的麻煩,她想讓天下人都知道,是一個小姑娘帶走了云華子。 知道了她沒有南夷特有的紋身之后,他便斷定了她的身份。真好,他沒想到,在他人生最后一刻,他還是可以看見他心愛的姑娘。 他希望她的姑娘能一直用他的眼睛替他看這光明的世間,他們會以另一種方式相伴到老。 等他睜開雙眼的時候,他才明白,他的這個算盤,到底是打錯了。 窗外的鈴鐺輕響,他在屋中爬起來,入目一片明亮,恍惚間好像聽見了地板下游過的魚兒的聲音。 他并沒有失明,這里也不是醫館。 他訝然地環望著四周,竹子筑成的房間,到處都充溢著竹葉的清香,腳踏上去時,還能聽見嘎吱嘎吱地輕響。他走出門外,驚得目瞪口呆。 “面臨江南,背靠萬重山。竹屋傍水,風吹鈴鐺搖。如若將來我去了江南,一定要在那個地方建這樣一屋子。竹屋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做寫意居。師姐,你覺得如何?” 這是他年幼時無意與她說過的話,想不到她一記就是十多年。 阿雉! 他馬上便想到那個名字,驚慌失措地沖出門去。 “……實不相瞞,我是南夷的郡主,準備來江南的寫意居找一個人。” 他回憶著這些天來與她的過往,他早該想到的,早該想到的…… 江南的風雪馬上就要過了,郊外的李子花冒出了幾個青澀的花苞。這個冬天好歹是要結束了。 沒有人會知道,就在這座城池的某面墻后,那個獨自瑟縮在角落里的小姑娘的春天永遠不會來到。 這大概會是一個用生命寫完的故事。 當年孤苦無依的她剛滿三歲,便遭了街頭無數的白眼相待。 幼小無依的她還好認識了她的師父,從此被帶入衡山,習武多年。她也因此認識了他。他是名門貴族,侯爺之子,一出生便帶了絕對的傲氣。她有心殺殺他的傲氣,便處處與他對立。 她讓他爬樹本身是想侮辱他,他卻毫不所覺,一心與她爭個高下,她還問過他的追求,他竟然沒有什么遠大的抱負,只想擁有一間屬于自己的小竹屋……她漸漸發現,這個侯門出身的少年,并不如她想象當中的人模狗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