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江南早冬
冬天一年比一年寒冷,她總是想起那日不顧一切束縛,趕來給她喂藥的男子??墒?,想有什么用,他離開了,他永遠地離開她的世界了。 他已經有了他想要的生活,有一個賢惠體貼的妻子,或許還有一個可愛的孩子。 “皇帝叔叔,我想聽故事?!?/br> 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跑過來,抱著她的手,撒嬌到。 “絕塵,你以后可是要當這片江山的主人,怎可這般像女孩子一樣撒嬌?” “皇帝叔叔,絕塵已經完成了夫子給的功課了,你就講給我聽吧?!?/br> 她無奈地找了個石階坐下來,說到:“上回,我們講到女子去男子府上,拿了一壇酒......” “后來,男子離開了,去過他想要的生活了?!?/br> “為什么那名男子要走?” “因為他們不合適?!?/br> “那絕塵以后絕對不會像那名男子那樣的,絕塵要變強大,要保護我所想保護的人。” 她就靜靜地看著孩子天真的樣子,他還小,不懂那么多人情世故??赡懿痪煤?,他就不會那么想了。 看著看著,心中一陣苦澀,眼眶不自覺地紅了。 郊外的一片桃林里,有一名叫啊言的男子俊美至極,還是十里八鄉唯一的大夫。 許多姑娘都讓人上門提親,可都被拒絕了。 他每日給桃樹澆澆水,給病人看看病。 閑適之余獨自一人彈彈琴,卻好像少了些什么。 是什么,他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在等一個人,可能永遠都等不到,可是他愿意等,哪怕沒有結果…… 有人問他,那么多女子為什么你就沒有一個看上的? 他說,因為我心里有一個人,雖然我不記得她是誰了,但是我覺得她很重要,我等她…… 她再一次來到丞相府,里面早已人去樓空,池塘里本該是一池青青的荷葉,卻不想只剩一譚清水。 時隔十二年了,離她翻墻過來聽他彈曲的日子時隔十二年了,如果她能回到過去,她會對十二年前的祁剎說,不要愛上鄭塵言,不要愛上鄭塵言,愛上他你會痛苦一輩子…… 微風拂過她的發梢,明明是夏天,她卻感受到一股涼意,冷得她瑟瑟發抖。 古琴,棋盤,茶具皆在桌上。 她仿佛看見了那名如仙謫一般的男子在亭子里對著她笑,停下撫琴的手,對她說:“剎太子,聽多曲子了,要不然來對弈一局?” 那聲音會響在耳邊,十二年前那一幕恍若隔世…… 一連許多日子都下著綿綿不斷的秋雨,浸濕了蜿蜒的青石板路。 這是第十天了,那個敲門聲總會在清晨時分準時響起,接著,便會傳來一聲怯弱的,帶著沙啞的女聲: “云先生,可否開開門?” 謝臨負手站立在屋門口。他的腳步既沒有向前,也沒有往后。 “不知姑娘,為何執意要我開門?”謝臨望著檐外的雨淅淅瀝瀝。 “先生,小女子并沒有其他的意思,小女子只想見先生一面,不會耽誤先生的時間的……”阿雉站在院外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聲音帶著絲絲沙啞,謝臨嘆了口氣,轉身離去:“姑娘,你還是回去吧,我說過,不會見你的。” 阿雉把一張桃紅色絹帕絞著,突然,她咬了咬牙,跑到院墻外,一鼓作氣翻上了墻頭,卻因重心不穩,掉到了院中的李子樹上。 秋天的李子樹上只留下光禿禿的枝干和零星的幾片葉子,阿雉從枝干之間的縫隙掉下去,衣服很快被樹枝掛了幾道口子。 “疼嗎?”謝臨柔聲問道。 阿雉抬起頭,撞上他關切的臉,她點點頭,伸出手抓起了他遞過來的手。 謝臨把她扶到屋中坐好。阿雉的腳扭傷了,明明很難受卻強忍著痛楚。他想要給阿雉拿藥,她抓住他的衣角:“先生,你是不是要趕我走?” 謝臨失笑,阿雉的臉色有種病態的蒼白,一雙秋水般的雙眸盡是乞求,他摸摸她的頭以示安慰:“我不會趕你走的。” 他把藥膏拿出來,交到阿雉手中,她把藥膏攥在手里,低著頭不敢看他,細聲問道:“先生,能為我上一下藥嗎?” 謝臨替她上好了藥,她低下頭的臉羞得通紅。他也覺得觸手的清涼的藥膏到了指尖仿若guntang。 雨停了,他把阿雉送到門口,看著她跛著腳一深一淺地向前走,他突然有點不忍,叫住她:“我背你吧?!?/br> 阿雉的身上幾乎沒有一點rou,只剩下骨頭架總是硌著他的背。謝臨背著她下了翠屏山,那時,滿山的樹葉都被染上了晚秋一般的顏色。 “你的家在哪?”謝臨問她。 阿雉支吾著不肯答,謝臨以為她是怕家里人發現他的存在,于是他慰聲道:“等要到你家的時候我就放下你回山,不會讓他們發現的?!?/br> “……北口村,我的家。往這條路走下去,一會兒到了我叫你?!?/br> 謝臨點點頭,順著阿雉說的話一路行來,她說的北口村仍遲遲未到。歸家路途漫漫,他索性和她聊起了家常。 阿雉起先還有些怕生,說了幾句也就放開了些,謝臨背著她,時不時聽著背后傳來的笑聲。 到了山下的集市口,阿雉忽然要求他放下她。正是集市往來人口最多的時辰,阿雉站在路中央,驕傲地指著謝臨,像是對眾人證明著什么:“大家快看呀,這位便是名震天下的云華子先生?!?/br> 阿雉的聲音夾雜在喧嚷的人流中異常的清晰,他來不及躲閃便被厚厚的人墻堵了個嚴實。 名震天下的云華子先生居然被眼前這毫不起眼的小姑娘請出山了。 這無疑是明州的一件奇聞。 謝臨問她:“你為何這般想要我出山?” 她不敢看他,細聲細語道“我想多看你幾眼?!?/br> 謝臨笑了:“腳不疼了?” 阿雉頷首:“其實,方才你替我上藥膏那會兒就不疼了?!?/br> 他轉身:“如此,我先告辭了。” “等等!”他的衣角再次被人扯住,阿雉死扯著不肯松手,揚起的臉上全是淚花:“我阿姐性命垂?!?/br> 他輕笑道:“我不是救死扶傷的郎中,我只是個會些謀略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