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以你之名
“我只是一個跟你索命的人!”綠袖的手微微使勁,在柳太傅的脖頸上刺出一道血印子。 柳太傅望著綠袖手中的碧落,雙目瞪大:“你,你跟荊家有什么干系?” 綠袖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來,“果然是你這敗類——”話說著,碧落劍又往上靠了靠。劍拔弩張之際,鮮血滿滿沾濕了碧落,柳太傅拖著顫抖的尾音:“饒……” 綠袖正欲狠心結果了他的性命,以慰爹娘在天之靈,變數又生。 “不要!”廂房門被人一腳踹開來。 綠袖轉身,一把劍遠遠飛來,利索地刺進了胸口,綠袖淡淡地看了眼胸口的黃泉劍,不覺淚下,吐出一口血來,染紅了一身綠衣,像是要開出一朵花來。 柳照歌快步上前,將暈倒在地的綠袖抱起,口中念念有詞,顫音道:“綠衣,綠衣……” 此時卻是綠袖的靈臺最清明的時候,眼前之景耳邊之音倒是有幾分熟悉。黃泉亦是劍中至寶,她甚是清楚,今日中此一劍,她這條命無論如何也是要交代出去了。 她掙脫開柳照歌的懷抱,蓮步幽幽。 臨死之前,她只想找一個人,做一件事。她要告訴九卿她就是那個拋下她的jiejie,盡管她再沒有余生去陪在九卿的身邊來償還她曾經做出的傷害了。 在花府里見到九卿最后一眼的時候,九卿甚是好看,一身緋色的衣裙曳地。 綠袖拖著冰涼的身子躺在了九卿的腳邊。 九卿卻也不來扶她,只近近地望著她,許久才從嘴里露出兩個字來:“jiejie。” 這一聲“jiejie”叫得煞是不同尋常。 伴著朦朧的月色,今夜的九卿同以往倒是不大一樣,以往的九卿像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而今夜的九卿倒是像極了奈何橋邊如火如荼的彼岸花,妖冶而寒冷。 綠袖的身子微微蜷縮著,她側目看著九卿嘴角的那抹笑,剎那間心底一片豁然,原來,原來她早就知道自己便是她的親jiejie…… 原來,九卿一早便知道她就是綠衣,親jiejie綠衣。 九卿彎下腰來,將她手里緊緊握著的碧落劍奪了過去,笑了笑道:“你果然很是在意這碧落,連將死也還不肯放手……那日蘅蕪院這把碧落向我刺來時,我便已知曉了你就是當年那個寧愿選擇一把破劍也要拋棄我的荊綠衣……你該死,實在該死,當年該死,現在也一樣該死,你這般心腸狠毒的女子又憑什么得到柳照歌的愛呢……看你奄奄一息的份上,我也不妨讓你死得明白,后天我便要嫁給柳照歌了……” 綠袖的雙手伸前,吃力地去夠九卿的裙角,囁嚅:“不要,不要……” 綠袖死后,六月六,花九卿嫁給了柳照歌。 這是長安城里多年來為數不多的一樁上好姻緣。 六月六當夜,燭火搖曳,柳照歌含笑將合歡酒遞于花九卿的手里,花九卿一如當初般訕訕,會意地仰頭喝下…… 黃泉狠狠地插入了她的心窩口。 血跡滴在緋色的衫子里,融為一體,花九卿道:“照歌,照……歌……” 柳照歌冷冷的:“這一劍算是你償還綠衣的。” 花九卿笑了笑,終究她的下場是好不過綠袖的,前夜綠袖重傷昏死過去,她哆嗦著手將碧落朝著她的心窩殘忍地刺了下去,那時她想的只有同柳照歌鴛鴦戲水般的將來。她與綠袖,到底是誰欠誰更多一些,怕是早已辨不大明白了。 柳照歌恨恨地將黃泉拔出,花九卿順勢倒入錦被,大口喘著氣息,柳照歌只絮絮聽到兩聲微弱的“jiejie”,便再也聽不出什么來了。 看著這個如彼岸花般的女子,當初在桃花庵的那一段過往歷歷在目,那日他路過桃花庵只遠遠瞧見一個像極他在不歸谷遇見的那個綠衣姑娘模樣的女子在受采花賊的糾纏,出手相救后才衍生出了其后的種種。他想若是沒有九卿與自己這段孽緣的話,這一切的一切會不會有所略微的不同。 他盯著自己拔劍的手,出神,想起自己對爹說的話:“爹,咱們柳家欠下的,統統由我一人來還。” 柳照歌望了望窗外,夜色依舊,他不由地想起和綠袖坐在屋頂上看月亮的情景,眼角一酸。 綠衣,你的仇,我會為你報的。 連廊深深,柳照歌直奔西側廂房而去,雙手各握一劍,一碧落,一黃泉。西側廂房所住之人,正是今夜新嫁娘的爹,花寒衣。 荊門一案,確與柳太傅有些干系,不過那幕后兇手另是其人。 那夜綠袖負傷而走,柳照歌向柳太傅一番盤問,方知綠袖乃荊家后人,而當年的案子柳太傅確有徇私舞弊,舞弊之人乃花寒衣。這些年來花寒衣時常以徇私一事相加要挾,使得柳太傅行事處處受限,就連柳照歌與花九卿的親事也是由花寒衣要挾所成的。 廂房里,花寒衣正襟危坐。 他這一輩子只愛兩樣東西,一樣是劍,一樣便是女兒。這兩樣東西是他此生擺不開的執念,于劍有愧,于女兒也一樣有愧。 此愧統統來自五載以前的那個夜晚。那夜他帶人屠了荊家滿門卻不曾得到自己所要的碧落,一路追尋,只帶回了荊家幺女九卿,本欲以九卿為餌誘出攜帶碧落出逃的長女,卻不想數年來一番照拂,不由地把九卿視若己出,疼愛有加。 他待九卿甚好,譬如,九卿愛舞,他用千金換來霓裳裙,九卿愛琴,他花萬兩買來解憂,甚至就在不久前,九卿只暗暗向他表明對柳照歌的好感,他便用當年之事逼著柳太傅下了聘禮。 可他曾為了一把劍殺害了九卿一家,這是多么大的諷刺。 花寒衣看了看窗邊浮動的暗影,一笑而過。 他想,如今九卿終于嫁得如意郎君,也便該到他償還的時候了。 很早以前他便預料到會有這么一天,尤其是當他那天透過紫薇花叢看見了手拿碧落劍的綠袖的時候。 一把劍直直地穿過窗紗,插入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