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碧落
一日,陽光甚好,九卿在院落里置了張椅子。 躺在椅子上,綠袖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九卿笨拙地生火,熬藥,手法生疏。她心里止不住地胡思亂想,這廂欣慰,看樣子九卿這些年沒有吃過什么苦頭,那廂卻又盤算,若是九卿什么都不缺,她又該拿什么來補(bǔ)償九卿呢。 “拿命!” “我要你的命!” 綠袖猛然從夢中驚醒,迎上的是九卿那茫然的臉。 九卿怔了怔,抽出帕子,擦拭去她額頭的汗珠,道:“綠衣姑娘,怎么,又夢魘了嗎?” 綠袖微微點頭,緩緩呼氣。 九卿笑盈盈地來了一句:“我曾也有個喚作綠衣的jiejie。” 綠袖愣住。良久,才回神過來掩飾:“委實是巧,不過我這我這綠衣的名字是柳照歌新近給取的……” “倒是如此。”九卿恍然狀,突然又悲傷起來:“姑娘與我那死去的jiejie長得有幾分相似,每每看著綠衣姑娘你總能讓我想起她來。” 綠袖訝然:“死了?” “涼薄之人,不提也罷……” 綠袖一下子哽住,無限悲傷。 一個連親meimei都可以拋棄的涼薄之人,還有什么資格活著呢,也許,她正該如九卿說的那樣,死了。 她輕輕喊了一聲:“小九……” 多得九卿同柳照歌的照拂,只短短一月,綠袖的傷便痊愈了大半。 與君別,終有時。這日,天還未亮透,九卿未醒綠袖便早早地醒來了,收拾了包袱,提著碧落,離開了蘅蕪院。在春風(fēng)中回首蘅蕪院,綠袖心里有說不出的滋味。 別了! 她不知道這話是要對誰說。大概,也沒有什么人需要自己的道別了吧。她緩緩轉(zhuǎn)身,隨著這一轉(zhuǎn)身,眸中萬千情感頓失,只留下滿滿的寒意。 “綠衣,綠衣……” 她的腳步頓了頓,繼續(xù)向前。 “綠衣。” 她依舊向前卻不得,她的手腕已被身后的人緊緊拉住。她回首,柳照歌喃喃:“你要走?”毫無情緒的。 綠袖微微點頭:“我本來留下來便是養(yǎng)傷的,如今傷已痊愈,哪里還有留下來的道理。” 柳照歌不語,綠袖也不語,兩人四目雙對,半晌,柳照歌指了指綠袖手中的碧落,道:“也罷,既然我沒甚么挽留下你的道理,也只好由著你去了,只是你一小小女子行走江湖,總隨身帶著把碧落委實太過招搖了些,日后還是多加小心為妙。” 綠袖嫣然一笑,點頭。 望著那抹綠色的身影在眼前消失殆盡,柳照歌微微出神。這是他頭一次看見她笑,他想,她的笑真真好看。 他微微張嘴喚她,聲音卻小到連他自己都聽不清楚。 綠衣,綠衣…… 綠衣,在你眼中,你我之間只是萍水相逢的恩情嗎? 別了綠袖,柳照歌一身華服,游走在秦淮河畔。他多半是受了他老爹的影響,生來便愛看戲。只是這日,琴曲咿呀個不停,他始終意興闌珊,喝酒慰藉。九卿尋到他,卻見他已灌下大半的烈酒:“照歌,你可知綠衣姑娘去了何處,今日我去了蘅蕪院,卻未尋著她的身影。” “她走了,離開了。”柳照歌為她倒了一杯茶水,道:“這段時日多虧了你的照顧,不然我著實不知該當(dāng)如何是好。你且以茶帶酒,我敬你一杯,聊表謝意。” 九卿莞爾,不覺燦燦。 柳照歌端起酒杯,猛地灌下,一杯接著一杯…… 九卿吃驚,伸手去奪柳照歌的杯子,手腕卻反被柳照歌握住。柳照歌溫柔地看著她,道:“綠衣……” 九卿好半天才將被柳照歌握得生疼的手抽回:“照歌,你醉了。” “沒醉,我沒醉,綠衣,你別走,你別走……” 也許,對于柳照歌來說,綠袖是一場夢。 一場好夢。 恐怕綠袖窮其一輩子也不會知道,她和柳照歌的相遇早于在戲樓的那一次。 這,是柳照歌的秘密。 那日是三月三的好時節(jié),柳照歌白衣似雪,來到了不歸谷。因阿娘生前最愛桃花,他聽聞不歸谷的桃花開得最妙,便一路尋來,想著在不歸谷為他那個薄命的娘安一處衣冠冢。 不歸谷是處難得的凈土,山清水秀,桃花開得著實妙極。 情不自禁地,柳照歌一路直入桃林深處,而后,一個綠衣身影映入眼簾,翩然若仙。 滿樹桃花簌簌落下,他紅鸞星動。只是呆呆望著那個站在枯墳前的眼懷悲傷的綠衣姑娘,他止不住地也跟著悲傷起來,他想,她太悲傷了。 歸家途中,他琢磨,既然著了一身綠色的衣裳,便喚她綠衣罷。 柳太傅的府上近來看守實在森嚴(yán),綠袖設(shè)法潛入未果,暗忖必是那日戲樓一事引得柳太傅出此下策。 長安巷口,綠袖默然,此事還得從長計議。 “jiejie……” 綠袖頓了頓足,回頭瞧去,只見九卿朝她遠(yuǎn)遠(yuǎn)地走了過來。她冷冷地面上扯出一抹笑來,自打那日她情不自禁地喚了九卿一聲小九,九卿便一直稱她jiejie。 九卿走到她的面前,一絲欣喜道:“果真是jiejie你。” 綠袖低首不語,九卿牽過她的手道:“jiejie那日不告而別著實叫meimei心寒,想來jiejie無甚地方安居,不如且去我家暫住。” 綠袖欲拒絕,九卿又言:“jiejie若是不同意,便是不認(rèn)我這個meimei。” 綠袖微微點頭,她這輩子就算拋下所有人,也斷不會再拋下她的meimei一人,她做過的錯事不會再做一次。 九卿姓花。 這是綠袖來到九卿的府上才知道的。 花府的主人叫做花寒衣,也就是那個收養(yǎng)了九卿的男子。初進(jìn)花府的時候,綠袖曾遠(yuǎn)遠(yuǎn)地瞧過花寒衣一眼,紫薇花叢里,人影綽綽,綠袖看著花寒衣有種無法言說的情感。 她想,大抵是感激之情吧,感激花寒衣替她照拂了九卿這么久。 九卿欲把綠袖當(dāng)做上賓招待,無奈綠袖甚感不妥,死活不肯,九卿只好由著她做些端茶送水之類的活計。湊巧的是,近些天正逢上花府辦喜事,一堆瑣碎事情壓在了綠袖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