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永生孤寂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兩個人,確切來說,其中一個人已經是一具尸體。 那是一個癡情的女子。背著她已經死去的夫君,從江南小鎮來到這祁連山,她身體都是傷痕,她一個弱女子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背著她的夫君一步一步的爬上終年大雪的山頂,卻差點喪生在祁連山的雪崩之中。 她發了惻隱之心救了他們,可是,她卻拒絕就復活她相公的決定。女子在草廬的雪地里一跪就是半個月。直到身上的傷口全部在雪地里裂開,將身下的雪地染成一片刺目的紅。 她突然覺得自己的永生就是一個莫大的笑話。她思慮了許久,終于在那一夜,將跪在雪地里的女子救起。 桫欏雙花同枝并蒂,分為一陰一陽,她當初吞下了陰果和陽果,這花已經融入了她的血rou再難分離。 那男子早已死去多時,血液凝固,即使復活也只是一個能言能語干尸。 她問那女子愿不愿意將自己的血液換給他。她以為她會躊躇,卻不料她直接用頭上的簪子劃開自己的手腕。這般的決絕。她突然有些敬佩他們的愛情。她終是懦弱的,想要好好的活著,卻變成一個不是人的怪物。想開口挽留師兄,卻執拗的維護著自己最后的自尊。最后還不如這個凡人。肯付出自己一切,包括性命。 她剝離了自己融入血rou的桫欏果,將陰果順利種在男子的身體里,有了血rou的滋養,男子的身體發膚突然鮮活起來。醒來只是時間問題。可是,她失去了所有的血液,已經奄奄一息。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如此便宜的事情,你要逆天改命就要付出代價。女子最后的心愿不過是死后葬在她的家鄉。抹去她相公所有的記憶,讓他好好的活著。 最后,她還是選擇幫他們一把。失去陰果果的她最后切去自己的半魂。將自己的半魂注入女子的尸體。 臨走前,他們約定,三年后她取回自己的半魂。 “所以,她才死了,對么。你既取回了自己的半魂,也讓我對這件事情有了個交代。” “師妹……”翟秋白此時只覺得五味雜城。 “不,你又猜錯了。”語氣越來越弱,北霜忍住暈眩。 她最終選擇成全他們。她將身體的陽果給慕凡服下,從此他的凡人之軀再也不會因為無法滋養桫欏雙果飲用大量的血液。她用自己的另一半魂魄重新創造了一個新的寒蟬,不死不老,不生不滅。 也許,他們正在世界的哪一處重逢。 得成比目何辭死,不羨鴛鴦不羨仙。 她最終倒在她師兄的懷里。 天空有飛鳥掠過,浮光掠影間她再也看不清周圍的一切。 請將我送回祁連山。 北霜一直不明白,師傅已經是得道成仙的仙人,為什么他卻會輕易的死在那個實力并不強勁的妖怪手里。 在生命的最后盡頭,她突然想起師傅臨死前嘴角那一抹笑意。 也許是解脫吧,她甚至可以想象自己以后和他一樣的宿命,數萬年,甚至數十萬年,生命永無止境,好像一眼望到盡頭,又好像永遠也望不到盡頭。 永生孤寂! 三月時節,歸燕回巢,不歸谷漫山桃花開遍,夭夭十里,其華灼灼,宛若九重天上。不歸谷遙遙遠離長安,并無甚多外人知世間有此仙境,實乃一處與世隔絕的桃源。 十里桃林之中睡著幾座落滿桃花的枯墳,這是綠袖精心為她爹娘立下的衣冠冢。 綠袖眼中盛滿了寒意,目光幽幽地望著無字的木碑,不由地,手里的碧落劍緊了緊,薄唇輕啟:“爹,娘,九卿……” 這回,她是發了誓的。大仇不得報,她也絕不再茍活于世。 呆在不歸谷的這五載之中,燕三娘對她的照顧素來都是無微不至的,以至于有時她一響貪歡,甚是滿意這份安逸。可這份安逸終究是難得且短暫的,只要遠遠地瞧見那幾座枯墳,她就會想起爹,想起娘,想起五年前那場不堪回首的記憶。 綠袖收起碧落,攜了一壺上好的桃花釀,一步一步地朝著谷外走去,徒留下一個悲傷的影子。 那壺桃花釀是臨別前三娘送給她的。 三娘勝在釀得一手好酒,而不歸谷里那終年花開不敗的桃樹自然便成了她源源不斷的酒引子。 三娘愛釀酒,卻從不喝酒,也從不給旁人喝酒。綠袖在桃花谷的這些年來不曾沾過半點桃花釀,燕三娘總是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說,酒這玩意兒,不是個好東西,傷身! 倒也納罕,在她離谷的這日,三娘卻大方地送了她一壺藏了二十年之久的好酒,說,酒這玩意兒,是個好東西,解愁! 綠袖不多言,將之收入懷中。 三娘伸過手,撫上她的發梢,慈母般,道:“孩子,該放下的就放下罷,莫要自討煩惱吃……” 綠袖依舊不多言,只是朝著三娘苦苦地笑了下,便轉身消失在十里桃林深處,同她進谷時一樣,悄悄地來,悄悄地走。 或許,有些事,就算花上一輩子,終究還是放不下的,譬如情愛與仇恨,而今她沒有情,也沒有愛,只有那可以讓她跌入萬丈深淵的仇恨。 秦淮河岸,長安城,歌不休。 綠袖出谷的第十日。 當年荊家的滅門慘案轟動了長安,不承想官府卻草草結案,這其中貓膩不言而明。據她一番打探方才得知,當年審理案子的人正是如今官拜大理寺卿的柳太傅。 柳太傅愛看戲,且獨愛到這歌不休里來看,按著慣常,今日他便要來此看戲。綠袖在戲樓的二樓挑了個角落,翩翩然地落座,四下查看,在戲樓的另一角尋到了柳太傅的身影。 她緩緩地亮出碧落…… 熟料變數就是頃刻。 只聽一陣刀劍聲起,戲樓里驀然大亂起來,綠袖的眉挑起,警惕地收了碧落。綠袖倚著欄桿,向樓下望去,只見一白一紫二人在打斗,白衣的,是個少年,紫衣的,是個中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