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編輯[第一部]_第119章
眼看著他慢性自殺,烈火哥把手上一個的圖書轉給了他,是某明星的自傳。 莊墨兩個月前談來的這個項目,讓烈火哥找個槍手代筆,全書只有不到5萬字,剩下的全是寫真。送審流程已經走完了,小松連排版都已定稿,就等著下印廠。 田恬立刻安排預售。這本書定價定得賊貴,接近100塊錢一本,預售當天卻賣出了兩萬多冊,明星效益就是強。田恬一邊搜集各渠道訂單計算加印量,一邊熱淚盈眶:天底下居然有那么好的事,本來還以為這個月的績效工資又打水漂了呢,天上掉餡餅咯! 烈火哥幫田恬續了一命,私下里找他談話:“小田兒,東邊不亮西邊亮。你的作者一時半會兒還要養,你難道圖書就不出了,帶著整個團隊咸魚躺?你也不怕老大扣你工資。他讓你出書,又沒規定非得出微博作家的簽約書。” 田恬很聰明,被他一點撥,眼前豁然開朗,走進了書店,看看最近什么書好賣。 莊墨要碼洋,田恬也沒什么精神追求,跟風踩熱點—— 網上討論抑郁癥,他就趕緊出本《滾開!抑郁君》; 新聞有女生差點在滴滴上遇險,他就趕緊出本《女子防范手冊》; 大學畢業生普遍工資不高,他就趕緊出本《如何一夜暴富》; 區塊鏈火了,他就趕緊出本《一本書讀懂區塊鏈》; 還有什么《高效溝通36講》、《我的人生我做主》、《如果找到稱心如意的對象》、《跟孩子一起學折紙》……一個月出了18個策劃,不是心靈雞湯就是成功學,間或還教人怎么做手賬。 這種書根本不需要大作者,他出個選題,隨便找幾個寫手,把他們的稿子拼拼湊湊,筆名都不用給,就能直接湊本書。 誰會知道,這種書的編輯自己也不會控制情緒、高效溝通、自主人生、一夜暴富、找到對象,更別提區塊鏈了,田恬屁都不懂。 然而這種蹭熱度的書全都賣爆了! 那敢情好,田恬根本停不下來,帶著整個團隊成天做這種沒營養的忽悠人書。 京宇這邊有條不紊地穩步向前,顧流夕那里卻出了樁大事。 起因是SO4上開了帖子掛小觀瀾抄襲。 這個年頭要掐死一個作者,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告抄襲。競技文的設定套路統共也就這么點,東摘一點說類似、西取一段道借鑒,黑子轟轟烈烈做了一個似是而非的調色盤,聲勢浩大地討伐她。因為有人私底下帶節奏,調色盤居然轉了好幾千。 小觀瀾心態全崩,瘋狂掉粉,田恬這里單行本預售推遲,顧流夕想爭取SO4的支持,SO4卻很猶豫。 SO4能有現在的口碑,就是用心維護用戶生態的結果。然而現在的輿論態勢是蓋章小觀瀾抄襲,SO4的好幾個作者還參與了調色盤的制作,SO4現在還沒有發聲已經被讀者說是“包庇抄襲”,他們要站哪一方,很動搖。 小觀瀾經過這種打擊,一蹶不振,私底下跟顧流夕說再也不想寫東西了。 小觀瀾是很有才華的作者,受了不白之冤,顧流夕又氣又急,只能求到莊墨這里,她知道現在能救小觀瀾的只有莊墨——因為那個調色盤里,抄襲的對象,有60%來自另一篇講打拳的中篇小說。那篇小說是譚思寫的,莊墨編審,刊登在《新繪》第146期。 莊墨聽她說明白了來龍去脈,第一句話問的就是:“那到底抄沒抄?” 顧流夕把兩本書以及調色盤打印出來丟在他面前:“你自己看!” 莊墨還真花了三天時間,仔仔細細把兩篇文章給看了,跟著她一起罵娘:“這都能算抄襲?” 文章的邏輯和脈絡是不可能騙人的,《無狀態》人設、劇情的排布水到渠成,沒有刻意拼接的痕跡,連借鑒都很難說,因為譚思的人設非常爛大街。說實話,莊墨覺得沒有小觀瀾寫得出彩,女作者本來就比男作者擅長感情戲,刻畫人物更細膩。 莊墨作為一個專業編輯,過手的內容成千上萬,他覺得要說拼接,那這個調色盤才是真得東拼西湊——鑒定抄襲怎么可以把不同書本里的情節概括出來說很像?!這又不是字句相同,這是大情節!連人物關系都不一樣。要這樣都算抄襲,那沒有人是原創了,什么情節沒被人寫過。 顧流夕也義憤填膺:“我已經把原文以及調色盤發送到專業的律師團隊那里,等著出具第三方鑒定報告。” “沒用。誰都知道第三方鑒定報告能花錢買,你拿出來就是群嘲。你現在只有一條路,就是譚思站出來給句公道話,不然你的作者就是冤死。” 顧流夕原本就做了如此打算,此時聽他愿意出面,長長地松了口氣:“如果你能為小觀瀾正名,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謝你,以后……” 莊墨制止了她繼續往下說:“我沒有辦法保證,決定權在譚思手里。” 見到顧流夕失望的表情,他又道:“但我會盡力。” 編輯的職責是為作者保駕護航。抄襲是對整個行業的踐踏,對待抄襲要零容忍,但正因為零容忍,判定抄襲才更要慎之又慎。 如果任何一個作者,在任何時候,都有可能輕易被戴上抄襲的帽子,所有的才華和努力付之東流,那也是對整個行業的踐踏,甚至某種程度上比抄襲的危害更甚。你搞得大家都不敢寫東西了,怎么百花齊放、怎么欣欣向榮? 反抄襲不是滿足私欲的工具,莊墨看不慣這種公報私仇的行為。一個人不論出于什么理由都不能隨意去污蔑旁人的清白,那是非常嚴重的人品問題。如果真的如顧流夕所說,這個調色盤有作者參與,那這種作者他一輩子不會合作——你自己是作者,明白書寫一部作品需要怎樣嘔心瀝血,但你舉著政治正確的旗幟掩蓋自己骯臟卑鄙的嫉妒心去加害于人,你對得起自己手中那支筆么? 但莊墨心里也清楚,反抄襲會被有心之人利用,從根源上來說,還是因為整個行業缺乏行業共識,版權保護這一塊兒做得不完善、不到位的緣故。除了作者和讀者的自查自糾,沒有一個公正有效的第三方平臺起到判定、懲戒的作用,走法律途徑又鮮少有結果,大家對抄襲很無力,也很敏感,輿論一帶就會跑偏,一有疑似統統打死。 莊墨在觀文的時候就一直想做版權保護這一塊兒,他的離職也跟這有很大的關聯,他覺得現在說不定是個很好的機會推進這項工作,因此沒做什么心理建設就給譚思打了個電話。 自從他離開觀文以后,就沒有聯絡過譚思。譚思有沒有找過他,他是不知道,反正他把人拖黑了。此時打電話過去,響了一秒就被接起:“喂,老沈,你可總算想起我來了~” 聽見譚思一貫而來賤兮兮又懶洋洋的聲調,莊墨竟然內心毫無波動。 他跟譚思那么多年,把他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作者帶到榜首,花費了無數的心血,貢獻了所有的才華,最后分道揚鑣,眼看他換了新人,眼看他失了初心,說不難過是假的。 只是當初有多忿忿不平、念念不忘,甚至發誓老死不相往來,現在卻盡付了笑談。他聽見自己平靜地跟譚思寒暄,不由得感慨人類的感情是多么脆弱的東西。 其實時間也沒有過去很久,莊墨回憶了一下來京宇之后的經歷,從第一本雜志做到現在,也才短短幾個月而已。可往事如煙塵,回首已隔世,那些曾經的憧憬、喜愛、欣悅、暴怒、怨恨、失望、恐慌……那么多那么多因這個人而起的激烈情緒,竟然已經統統消失不見,盡付了東流水。 他從來沒有想到,再見之后自己竟然可以這么平靜地與譚思閑話家常。兩人隔著手機,問候彼此的近況,譚思祝他高升,他祝譚思大賣。大家絕口不提之前的決裂,然而言談之間都有些感慨,原來這個世界上,真不是誰離了誰就過不下去。誰也沒有開口說,但誰心里都明白,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莊墨與譚思久別重逢,傷感了一陣,也不再多廢話,把小觀瀾的事情跟他一說。 譚思第一反應跟莊墨一模一樣:“那到底抄沒抄啊?” 莊墨道:“我讓人把書給你送去,你自己看吧。” 譚思喂了一聲:“那你得請我吃飯。你好久沒有請我吃飯了,順便把書拿過來。” 莊墨笑道:“最近比較忙,改天吧。”把公司穩定下來以后,他打算放個長假,到時候抽空拜訪老友,會比較輕松。 他情感上是放下了對譚思的芥蒂,可是他確實不太想在這個節骨眼上跟觀文那邊的人打交道。 譚思沒有強求。 人與人交往,有時候因為離得太近或者相處太久,有了觸手可及的廉價感,一場久別才能讓人幡然醒悟到底身邊人價值幾何,所謂近而生褻,距離產生美。所以雖然現在是莊墨有求于他,但譚思卻明白,他已經不在是那個可以和莊墨肆意拿喬的人了。 莊墨剛放下電話,SO4的CEO林以清打電話給他,問他小觀瀾這個事情到底要怎么處理。這群宅男沉迷二次元,針對紙片人的撕逼還擅長一點,針對真人撕逼——特別是作者圈的撕逼——他們一臉懵逼,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莊墨,希望聽聽專業人士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