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編輯[第一部]_第51章
“還是想辦法幫洗灰大大解決大綱的事吧!”田恬丟下多維元素和賺錢大計,之后的一整個晚上都在看《浩蕩紀》。他有中文系的底子,解構文本、拆解線索還是相當順手的,再加上他為了趕時間熬了夜、修了仙,到周五下班之時,已經把連載到目前為止的情節全都整理出來了。 起先他只找到了五條線索,后來發現還有一條暗線和相對應的事件線,不得不佩服洗灰扎實的功底。要知道,洗灰就是個普通作者,沒有經過什么專業訓練,他能分析大綱就已經讓田恬很吃驚了,更別說從寥寥幾處伏筆推測出某處情節不是由主線所導致,而是由另一事件生發而來。這說明他的邏輯推理能力相當強,也很熟悉故事的一般套路。 大多數人很容易將小說的本質錯以為是文筆,認為小說家都是“文筆好”,其實一個故事好不好看,最基礎的決定因素是邏輯。現在的小說對故事性的要求越來越高,讀者希望讀到一個好故事,而故事是講究邏輯的,從這個意義上,每一個故事都可以看做是懸疑推理。開篇拋出一個懸念,隨著故事的發展解開真相,人物在其中經歷了成長和改變,產生了一個所謂的“弧光”,而人物的行為也好,情節的發展也好,都必須嚴格符合邏輯,就像白天過后必須是黑夜,黑夜過后太陽會從東方升起。沒有邏輯的故事是混亂無序、難以下咽的,沒有行為邏輯的人物只是一個沒有血rou的代號。 也正因為一個完整的故事必有邏輯可依,續寫才成為可能。 窗外下起了大暴雨,整個城市籠罩在陰云密布中,但因為是周五,所有人臉上都洋溢著輕松愉快,輕易地原諒了這糟糕的天氣。辦公室里的其他人打算下班了,就連烈火哥都背起了他的運動斜挎包,打算光臨他久違的健身房。 莊墨看了看時間,詢問田恬:“晚上去金鼎?”任明卿去了圖書館,不知道什么時候回家,莊墨沒地方吃飯,只好去樓下的米其林餐廳湊合。 “我還有點事情要做。”田恬認真地在A4紙上做人物關系圖例。人物關系相對于大綱來說,更像是支撐起一本小說的骨架。一般而言,矛盾沖突都是發生在人物與人物之間的,跟現實社會一樣,人物總是在與他人的關系中找到自己的立場,然后爭執、背叛、拯救、成長。小說只不過把人物關系搬到了一個虛構的世界里,然而人類社會中的一切依舊在那里上演。 莊墨對田恬這種間歇性瘋狂加班的習慣表示贊賞,他可不想剝奪別人工作的權力,顧自去隔壁酒店樓下的金鼎用餐。在上菜的空檔里,他接到了任明卿的電話:“莊先生……你現在有空么?” 莊墨看著滿桌的菜肴,溫柔道:“怎么了?”他聽出任明卿聲音中的沮喪。 “我……我遇到一點困難,是寫作上的困難……” “來跟我說說。” “……我說不清。”任明卿焦慮地嘆了一小口氣,“莊先生,你現在有空么?我可不可以去找你?” 他說得心事重重,又小心翼翼,莊墨完全沒有辦法拒絕他的哀求,放下了筷子:“現在下大雨,你待在家里別動,我來接你。” “不用了不用了!我不在家……是我麻煩你,我來找你吧!”任明卿因為獲得了允許,聲音清亮了起來,莊墨隔著電話都能看到他亮晶晶的眼睛。 莊墨忍不住笑了起來:“嗯,也行。你在哪兒?我給你叫輛車。” 第43章 大型NTR現場 大半個小時以后,擁擠的道路上停下一輛黃色的士,任明卿背著個、腋下夾著一本書、懷里抱著一大桶紙卷出現在窗外,撐著車門淋著雨對出租車司機忙不迭地道謝。莊墨隔著模糊扭曲的玻璃窗,仿佛看著一場大雨里無聲的默片,默片的主人公一瘸一拐地跑上了樓梯,然后面對著裝修精致的餐廳大門又猶豫了,拿不定主意該不該進來。莊墨朝他招招手,他才羞澀地鉆進了侍應生為他拉開的大門。 他一路淌著雨在莊墨對面坐下,抱著自己的背包、書和紙卷,局促不安地坐在那里,像是剛來大城市的鄉巴佬,只有懷里的全部家當可以給他一點安全感。莊墨讓人上了一塊毛巾,他也只敢在雨水落到眼睛里時輕輕擦一擦額頭,仿佛他動作一大就會毀掉整個金碧輝煌的餐廳。 莊墨看不下去了,抓起毛巾讓他探過頭來,幫他把頭發擦干,又讓人從自己的房間里拿來一套干凈的外套,叫他換上。干燥和溫暖讓任明卿放松下來了,他很快就浮現出很想要說話的樣子,用一雙黑漆漆的眼睛躍躍欲試地望著莊墨。 “你還沒吃飯?” “我不餓……”任明卿亢奮道。 “你得吃一點,我一個人也吃不完。” 任明卿受了他太多恩惠,似乎不敢再多吃他的東西了,只是喝了一點點湯,然后又展現出迫不及待的模樣。莊墨叫人撤盤,把桌子空了出來:“你說吧。” 任明卿立刻從背包里翻出四大本《浩蕩紀》,里頭貼滿了綠色的便簽和五顏六色的回形針;然后把他那不知從哪里買來的大卷紙嘩地展開,里頭用工整的字跡寫滿了大小情節點:“莊先生,你還記得我要給一個本書續寫結尾的事么?我……我理了一個大綱出來,你能幫我看看么?” 莊墨這輩子都沒見過有作者是這么看文的。 莊墨很久以前就看過《浩蕩紀》,接下這個任務之后,每天晚上都讀一本,對故事框架心里有數。他委婉地告知任明卿自己看過這部小說,仔細檢查著任明卿的筆記:“你覺得哪里有困難?” “我不確定我的構想是不是符合原作者的意圖。”任明卿指著自己寫得整整齊齊的第五部 大綱,講述自己每一個劇情點是出于什么樣的理由布置。莊墨取出了西裝內袋中的鋼筆,在他的大綱上進行批改。 “大方向上沒有問題。”主角團的每個人解開了心結,團結在一起打敗了boss,是一個非常典型的故事核。 “但是你的情節點有點太多了。”莊墨仔細估算著按照這個大綱寫出來的文本,覺得很有可能會字數爆棚,因此干脆利落地把一些看起來不太重要的劇情刪掉。 任明卿很rou痛:“這個要刪么……這個也要刪么?”在他看來,這都是在交代必要的信息。 “你不要把讀者想得太蠢了。你有這個傾向,就是什么都交代得清清楚楚,生怕讀者不明白,恨不得把角色的吃喝拉撒全都寫進去。這個沒有必要。小說就像電影膠帶,它并不是連續的,它只是一秒20幀,人的眼睛就能理解為這是一個連貫而動態的過程。小說也一樣,如果中間沒有什么重大的事件發生,你就算下一章就跳到十年后,讀者也能理解這是一個連貫的故事。四海縱橫的小說非常注重場景,他是一個場景寫完,直接跳到另一個場景,跟電影鏡頭一樣,中間是有留白的。你應該盡可能精簡場景,集中人物沖突,所有的劇情都言之有物,整個故事也會非常驚險刺激。” “也就是說把20萬字分成四五個大的篇章,每一個篇章類似于獨立短篇,有一個明確的目的,所有的人物都卷進了其中,互相影響、推動事件發展,場景結束后得到一定的轉變?”任明卿立刻聯想到了另一種東西,“這是戲劇的創作手法。” 莊墨大喜過望,任明卿聰慧得超出他的想象:“確實,四海縱橫和玄原都有這個傾向。他們寫的東西很像舞臺劇,一章就是一幕戲。在這一章中,時間地點、人物沖突都高度集中。這一章過了,下一章就在千里之外或者幾個月之后了。你要模仿他,就得采取這種戲劇化的創作手法。” 任明卿得到鼓舞,即使莊墨再刪劇情,也不那么沮喪了。 他們一起確定了把最后一部劃分為四個大事件,以此去構筑場景,安排人物在其中的表現,并且讓他們依次退場。在主角到底跟女一還是女二在一起上,他們產生了非常大的分歧。 莊墨覺得任明卿整個都想錯了:“林澈是不可能跟花鈴在一起的,他們注定是BE的。小師妹柳霏晴才是女主。” 任明卿不敢茍同:“一般來說,同門師兄妹是不可能結成正果的,大多數小說里也是青梅竹馬敗給了天降。雖然林澈和花鈴立場不同,但是張無忌和趙敏也立場不同,張無忌最后還是沒有跟周芷若在一起。還有令狐沖,他娶了任盈盈,他的小師妹嫁給了林平之。” 莊墨道:“張無忌和趙敏雖然起初立場不同,但后來趙敏可是出嫁從夫。你覺得花鈴像是會出嫁從夫的人么?” “呃……”任明卿語塞。 “故事最后正邪兩派是要分勝負的,他們倆如果在一起那怎么辦呢?陣前雙雙自殺殉情?” 任明卿無奈地把手指插入發間。 “所以林澈要和小師妹在一起。”莊墨把他的整個情感線打了個×,然后把男主畫了個圈圈,肩頭指向他的小師妹。 任明卿難以言喻地焦躁:“不行,花鈴的人氣更高……” 莊墨看出來了:“你喜歡花鈴。” 任明卿被戳中了心事,一時間羞澀地低下了頭:“她、她很可愛啊!” “你根本沒有談過戀愛。” 任明卿再次被戳中了心事,漲紅了臉。 “你沒有談過戀愛,你在這樁事上沒有發言權。我來告訴你男人喜歡什么樣的女人。年輕的時候,的確,我們會被妖艷賤貨網紅臉所吸引,覺得溫柔的女孩似乎淡而無味,但是只要你稍微成熟一點,你就會更傾向于精神伴侶。柳霏晴雖然沒有花鈴那么古靈精怪、美麗性感,甚至有時候讓你覺得悶聲不吭的很無趣,但你去看她不多的人物描寫,你能看出來她內心深處是很愛林澈的。她知道林澈愛花鈴,她就一直把自己放在meimei的位置上,默默地守護他,跟他并肩作戰。她跟林澈一起長大,兩人有相同的正義感,有相同的立場,所有人都不能理解林澈的圣母的時候,柳霏晴偷了那把劍送他下山,那個場景四海縱橫寫得很動人。如果他們倆只是普通的親人,四海縱橫一個糙老爺們寫什么清風明月?” 任明卿沉默了良久,最后發出一聲微弱的唉聲嘆氣。 “而花鈴也不可能背棄她自己的責任。四海縱橫在這篇文章里把正邪兩派處理得非常模糊,作為反派,花鈴不是一個殺人放火的變態,她做的事出發點也是為了拯救她的種族,站在她的角度你不能說她做錯了。那么既然如此,她是不可能和林澈妥協的。她不能開開心心說哦要跟林澈結婚了,我就加入對方的陣營,那不可能。所以我覺得她可能是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