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編輯[第一部]_第47章
一口咸:就是當槍手的意思,沒署名的哦 洗灰:為什么他不自己寫呢? 一口咸:因為作者過世了,他生前委托我們找人幫他續寫結局 任明卿懵了,四海縱橫過世了? 《浩蕩紀》是安老師最喜歡的小說,安老師推薦給了他,他也因此把它奉為神作。他還記得他在安老師的辦公室里無憂無慮地翻書的場景。 那個小而雜亂的辦公室有一個陽光明媚的大窗子,他趴在窗子底下讀《浩蕩紀》,而安老師在一旁刷刷地批改作業。溫暖的陽光,筆尖劃過紙面的輕響,以及遠處傳來的少年們的嬉笑打鬧,使這個場景美好得幾近于虛幻,他回味往昔的時候,發現自己僅有那一瞬間感覺到所謂的幸福。 不過那一瞬間很漫長,足夠他踏足兩個世界。他的軀體留在那個安全、寧靜的午后,他的靈魂卻自由自在地飛揚在十洲三海上空,俯瞰那遮天蔽日的硝煙,目睹林氏一門三代的恩怨糾葛,看御劍往來的劍仙們的快意恩仇,經歷那些驚心動魄的相聚與別離……他以后還會讀到很多故事,甚至開始創作自己的故事,但沒有一個故事可以讓他耿耿于懷那么久,認為全世界都不足以與它相提并論。年少時看的第一本書,就如同年輕時第一個愛過的人,總是好得完美無瑕,就像那個記憶中的午后。 他坐在電腦前,好一會兒沒有回過神來,半晌才發現自己竟然哭了。 《浩蕩紀》還沒有結束,那個寫出《浩蕩紀》的人卻已經不在了,這讓他回憶中那個美好的場景缺失了一半,書里的十洲三海不再運行。硝煙、恩怨、愛恨、離別都停在了作者死去的一瞬間,他們沒有結束,他們仍舊在那里,他們掙扎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卻走不到光明的大結局,任明卿覺得這有點恐怖。 他是神經纖細、多愁善感的人,他愛那個世界,愛那些人物,始終相信他們真的存在于某個平行空間。某種意義上,孤獨的他是跟他們一起長大的,他又因為自己的軟弱無能把他們當做神明崇拜。在他年少的時候,他多么渴望自己有個大師兄,可以在他被人凌辱的時候站在他面前保護他;他又無數次打消了輕生的念頭,只是因為林澈經歷了比他更慘痛的過去,卻依舊那么善良又充滿希望。他相信這些人真的存在于某地,而他跟他們之間有某種緊密的聯系,他關心他們的命運,也因此努力不要變得太糟糕,那樣會讓他們丟臉。 所以任明卿對于人物比對作者有更深厚的感情。四海縱橫在他腦海里是一個遙遠的幻影,他觸摸不到也一無所知,但是《浩蕩紀》這本書里的所有人物,卻是安老師介紹給他的朋友、他的玩伴,他們一起度過了黑暗的歲月,總有一天會皆大歡喜、幸福到老。他一想到四海縱橫過世了,這些曾經跟他一起長大的朋友從此無依無靠的時候,就忍不住要傷心落淚。 “既然如此,換我來照顧他們。”他腦海中冒出這個念頭。 在田恬等得不耐煩了的時候,洗灰終于回復:好。 一口咸:那你先寫大綱以及一萬字的樣稿,一禮拜后我們要三方比稿,通過了以后再簽合同 洗灰:哦,好的。 一口咸:對了,這件事要保密哦,不要對別人說 任明卿:“……” “喂?” 任明卿看到QQ上彈出來的新消息,著實有點懵逼,因為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撥通了莊墨的電話。他是個老實人,看到所謂的保密要求,立刻漲紅了臉,支支吾吾道:“啊莊先生……沒事,我打錯了。” “不可能。”莊墨當即戳穿了這個謊言。這是任明卿第一次主動聯系他,以任明卿的性格絕不存在什么打錯了。“什么事,快告訴我。” 任明卿很著急:“……對不起,編輯告訴我不能說。” 莊墨覺得自己應該順勢掛了,用腳指頭想想也知道那個編輯就是田恬,那樁事就是續寫《浩蕩紀》。可是他聽見自己壓低了聲音哄道:“你偷偷說,我不告訴別人。” 任明卿覺得不行:“莊先生……” “你可以不透露具體信息。” 任明卿糾結了半天:“……我要給一本很喜歡的書續寫結局。” “嗯,價格?” 任明卿翻了翻和田恬的聊天記錄:“……10萬塊錢!”他現在才注意到。 “多少字?” 任明卿這回發現聊天記錄里沒有:“不、不知道。” “問一下。” 任明卿乖乖詢問了田恬,田恬表示都給10萬塊錢了,當然有多少寫多少咯,《浩蕩紀》到目前為止出了4本將近100萬字,大結局怎么著都得再寫一本吧? 莊墨得知后,囑咐他道:“那么起碼是30萬字,一個中篇的長度。你又是槍手,沒有署名權,10萬塊錢買斷30萬字全版權,這個價碼太低了,以后不準再接這種活。”他后悔得要死,早知道這個案子有可能是任明卿接,他會把價格開到100萬。 任明卿焦急道:“我很喜歡這本書,我很想……” “嗯,那這次你好好寫。”續寫《浩蕩紀》不是一個簡單的任務,對作者的要求非常非常高,正好可以讓他見識見識任明卿長篇架構的能力。 放下電話的莊墨又一次陷入了自我懷疑當中,什么見識見識長篇架構能力,任明卿已經是田恬的作者了,跟自己沒有關系。自己會提醒他不要再接這種活也只是怕他被坑,畢竟他簡直在臉上寫了“快來騙我”四個大字,嗯,就是這樣。 白殤殤終于約到了閨蜜柳菲菲,兩人一起在市中心的日料店吃了一餐飯。白殤殤向她抱怨著最近遇到的糟心事:“我又分手了。那個暴發戶就是個神經病,還纏了我一段時間。上次你放我鴿子那回,我在魅力四射閑著無聊親了個小奶狗,他差點把那小奶狗打死,幸虧分得早。” 柳菲菲平淡無波道:“你不能總是這樣閑晃著。男人多大年紀結婚都沒有關系,女人就不一樣了,一過了三十,就很難找對象了。” “你這話放在微博上會被人噴死。” 柳菲菲淡然道:“我只是在陳述現實。”頓了頓又道,“我不上微博。” 白殤殤同情地望著自己的閨蜜。她難以想象有人可以長時間不上微博,她一天不刷十幾二十遍就覺得與時代脫節了。而且上微博讓她很有存在感,她剛剛隨便拍了張正在吃飯的自拍照傳到網上,就已經轉發破百了。正是因為有大V的包袱,她出門前得精心打扮個兩三個小時,試衣服、化妝,現在美美地坐在靠窗的位置,整個餐廳里的男人都偷偷瞄著自己,服務生還因此多給了兩盤美味的甜點,白殤殤覺得自己簡直受盡了這個世界的關愛。 而反觀自己的閨蜜,她穿著一套洗到發白的舊職業裝,素面朝天,雖然五官清秀,但一副厚厚的眼鏡把她的臉都給遮沒了,平庸得好像是這個世界自動產生的NPC。她的頭發也太厚實了,沒有經過任何精心護理,重重地堆在頭頂,讓她看起來苦大仇深。 白殤殤想象不到自己的閨蜜正值妙齡,她怎么能那么土、那么不修邊幅,好像永遠都穿著同一套衣服,踩著同一雙黑色的中跟鞋。她臉上也缺乏生動的表情,什么事都無法讓她流露出歡喜或悲傷,淡定得像廟里的石刻菩薩。 柳菲菲注意到她這種“哀其不美、怒其不化妝”的目光,淡淡地解釋了一句:“太忙了,婚禮的事。” 白殤殤痛徹心扉。她的所有光鮮靚麗在“婚禮”二字前都不堪一擊。柳菲菲再平庸再不起眼,她也成功把自己嫁出去了。她屬于一個有錢、有顏、有前途的男人,將要永遠受他的照拂與庇護,不論生死、疾病、貧窮。她夜里睡在那個男人的臂彎里,踏實得一夜無夢,因為她將一生富足,老來子孫滿堂。她不需要太漂亮,太有能力,就依循著千百年來女人們走的舊路,如此輕易地得到了幸福。而白殤殤的所有光鮮靚麗,甚至都不能為她提供下個月的穩定收入。 白殤殤對柳菲菲又同情、又嫉妒,還很依賴她。比如現在,她就滔滔不絕地講述起自己的困境:京宇退掉了《夜航船》找她補稿救火;觀文打壓京宇,現在京宇面臨破產;葉瞬打算帶著她一起跳槽,這件事正在考慮中……她有時候也懷疑自己怎么能對一尊菩薩像說那么多,但是說句實話,關掉微博,她的朋友不多。喜歡她的人遍及天下,走在路上她也能很輕易地能釣到男人,但是她總覺得很孤獨。只有在柳菲菲面前她可以毫無顧忌地大倒苦水。 從前柳菲菲也是個作者的時候,她們的關系并不親近,因為作者也分很多類,她們顯然不是同一類。后來柳菲菲擱筆,跑去考了個公務員、談了戀愛、準備結婚,她們反倒走動得頻繁了起來。 起先總是白殤殤約的柳菲菲。這倒不是說白殤殤有多欣賞她,而是她能給白殤殤帶來安全感。 白殤殤是競爭意識很強的人,她認為現在是大爭之世,所有人都在奮力踩著別人往上爬,作者也好,女人也好,都在靠自己的本錢爭搶更多的資源。當一個作者放下了筆,一個女人結了婚,她就等于退出了競爭。她變成了一個看客,一個沒有野心的人,全心全意養兒育女、相夫教子——柳菲菲剛好兩個都占了。所以白殤殤喜歡跟她在一起,這就跟人們喜歡跟毫無危險的寵物待在一起是一個道理。她不會跟你爭搶什么,而且是一個好的傾聽者。 所以兩個人之間的談話總是以白殤殤為中心。白殤殤經常炫耀自己;有時候抱怨,這抱怨也帶了一點炫耀;偶爾關心柳菲菲的生活以維系她們的友誼。 一般人是受不了白殤殤的這種自我中心主義的,但是柳菲菲性情平和,溫柔大度,從不為對方的失禮動氣。而且她最開始接受白殤殤的示好,還出于一點奇怪的癖好。作為一個作者,她免不了對剖析他人的內心有格外的興趣,因此很容易原諒旁人的缺點。在白殤殤滔滔不絕的時候,柳菲菲早已對她的虛榮、驕傲、自卑、焦慮有了充分的了解,對她產生了近乎于悲天憫人的同情——這個女人,她內心是多么不安與脆弱!當你完全了解一個人的時候,你總是不容易責備她的。 日久生情,友情也是如此。 這對塑料姐妹花的性情如此相反,然而一個出于寂寞,一個出于怪癖,竟相伴走過了十年的青春。如今,白殤殤需要柳菲菲勝過世界上任何人,自私的她也不吝于關心對方,真心實意地為閨蜜擔心或高興;而不論白殤殤有時候表現得有多婊里婊氣,柳菲菲都不會嫉妒她或者瞧不起她,只會擔心她怎么還沒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