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編輯[第一部]_第30章
莊墨:“嗯。” 田恬震驚了,他還以為莊墨只是開玩笑,或者哄哄作者:“這根本不公平!他沒過稿、沒有達到雜志的要求,獲得的稿費卻遠遠高于其他作者,這算怎么一回事呢?多維元素才拿了一千塊錢!——你干什么要白白給他這么多錢?!” 莊墨對此的回答是:“并不多。”這篇文章的商業價值,遠遠不止這個價。現在這個時機低價買斷,穩賺不賠。 田恬當然不知道他的考量,又氣又急,最后發現這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的事,破罐子破摔道:“那我也要做你的作者!我現在去寫小說還來得及么?” “我只帶一個作者。”莊墨失笑,拎起自己的西裝外套,出門去了。 “誒你去哪兒啊?不一道吃飯啊?”在田恬的社交禮節里,莊墨幫自己點了外賣,那就意味著他們要一起吃外賣了。 “約了人,你自己吃吧。” 田恬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有一點苦惱。他發現他的愁腸百結在莊墨眼里根本不是個事兒。他又回想了一遍方才的爭吵,莊墨道歉是那么迅速,態度又是那么平和,好像根本不會因此傷及自尊。事實也的確是這樣的。自己并沒有因為莊墨低頭認錯就看輕他,甚至比從前還要更喜歡他了。 “也許我以后也要主動說一些對不起。遇到問題的時候,不要那么激動。”田恬審視著自己,希望有一天可以像莊墨那么成熟,即使在最生氣的時候也不要再傷害朋友。他明明很喜歡他們的。 莊墨匆匆出門是出于對任明卿的關心。事已至此,覆水難收,任明卿現在一定很痛苦,作為始作俑者的自己有必要安撫他的心情,給予他新的希望。對于剛走上職業作家道路的人來說,一點點的肯定會讓他們雄心萬丈,同時,一點點的打擊也能讓他們萬念俱灰,扭頭就走。 莊墨趕回來的時候,正撞上即將要離去的姜勇。姜勇鬼子進村一樣把任明卿家搜刮了一通,在鞋柜那兒駕輕就熟地摸出五千塊錢,朝任明卿一甩:“呵!沒錢?!” 任明卿疑惑不解,他不知道那里為什么會有一筆巨款,他沒有藏過:“等一下,這有可能是莊先生的……” 姜勇才懶得聽他解釋,得意洋洋地拿了錢要走,一轉身,卻發現有個男人靜悄悄地站在身后。他用那雙不很聰明、卻足夠狡猾的雙眼打量了男人一番,確定他就是任明卿那個有錢朋友,不由得朝他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他本來就長得土氣,如此一來顯得格外卑躬屈膝:“您好您好!” “莊先生,鞋柜里的錢是你的么?”任明卿插到他們中間,制止了姜勇想要結交莊墨的企圖。 莊墨審視著這一場鬧劇,謹慎地解讀著他的目光,確定他沒有在求救、只是在提問后,才小心回答:“不是。”這筆錢是酒吧鬧事那天晚上,白殤殤的前男友賠償的,他親眼看見任明卿放進了鞋柜。 任明卿卻表現得像是完全不知情一樣,聽見不是他的,悄悄松了口氣,把姜勇往外送:“……快回去吧。”他一點兒也不想讓姜勇和莊墨待在一起。 姜勇不死心地朝莊墨又是揮手、又是欠身,直到莊墨表現出明顯的厭煩,才怏怏地離去。 “他是誰?”莊墨警覺地問。任明卿是個正經人,他哪里結交來的這種二流子? “他……他是我的一個親戚。”任明卿覺得抬不起頭來,他為姜勇的丑態感到難為情。 “他經常拿你的錢?” “他做生意,手頭有點緊。”任明卿眼神飄忽,根本不擅長說謊。 “是么?”莊墨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看那二流子恬不知恥的模樣,顯然不是第一次了,而任明卿的反抗僅止于“不要拿別人的錢就好”,顯然也已經習慣被盤剝。 莊墨再追問不休,任明卿就敷衍了事。直到他發覺莊墨只是在擔心自己被欺負了,這才反過來安慰莊墨道:“沒事的,沒事的。”當然,這安慰也是含糊的,還帶著一點憂郁。 他不想說,莊墨也拿他沒有辦法:“那你手頭上還有錢么?” “有的,有的,還有好多。”面對莊墨懷疑的目光,任明卿翻出了錢包,里面還有兩張毛爺爺和一點零錢,任明卿胸有成竹地表示可以吃到月底了。 莊墨不能去評價他的生活質量,只好岔開了話題:“一起去外面吃個飯?” “哦……嗯。”不知道什么緣故,任明卿今天沒有推三阻四。 莊墨帶他去了一家價格不菲的西餐廳,點了很多rou食和甜品,想讓他高興起來。任明卿很反常地接受了莊墨的善意,但看起來依舊非常憂郁。他經常走神,看似非常專注地凝視著莊墨的臉,卻對莊墨的提問置若罔聞。他是那么心事沉沉,情緒低落得一頓飯根本救不回來。 “別去想那個人了,談談稿子吧——稿子怎么樣?”莊墨又一次明知故問。 任明卿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了一下,然后蔫成了一顆咸菜。莊墨很遺憾要往他的傷口上撒鹽,但這是必須要面對的問題,莊墨也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而來。 “被退了?”莊墨訝異道。 任明卿苦笑了一聲:“嗯。” “太奇怪了,可能是不符合雜志的風格,不過沒有關系,”莊墨盡量說得輕描淡寫,“盡量從科幻角度解構龍,或者把設定放在古代或者民國,規避掉建國后不能成精這一條,賣給我做劇本改編,我可以出一樣的價錢。” 任明卿凝視著他,露出一個知曉一切的微笑:“莊先生,你真是個好人。” 莊墨愣了一下,任明卿今天實在有些古怪。他平常是很客氣的那種人,把別人的善意看做洪水猛獸。但是今天,他從善如流。他又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去看窗外的湖光,莊墨沒法探究他的真實意圖。莊墨猜測,是經濟上的壓力讓他迫切需要稿酬。雖然莊墨對壓榨他的二流子懷恨在心,但不得不得說,來自二流子的壓力使得他比平時更容易合作。他雖然善良軟弱,容易接近,但絕不容易親近,和人交往總保持著距離感。 很快,菜上桌了。任明卿第一次使用刀叉,手忙腳亂,窘迫非常。莊墨耐心地教他怎么使用,又端過盤子幫他切成一塊一塊的,讓他不至于出洋相。任明卿發覺自己沒有被嘲笑,心情放松了下來,當莊墨紳士地為他服務時,提供了三個關于刀叉的歷史故事。他講故事的時候,又恢復了那種無憂無慮、神采飛揚的樣子了。 莊墨凝視著他,心想:他看過那么多關于刀叉的書,卻沒有摸過一次刀叉。 體驗,他缺乏體驗。書籍和想象可以彌補一部分,但體驗為故事增加真實感。莊墨決定要帶他體驗很多事情,作為他寫作的素材。誠然,他吃過很多苦,受過很多磨難——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也是這些經歷讓他的心靈變得厚重,讓他區別于其他作者,讓他在描寫苦難時刻骨銘心,只是他筆下的世界因此透著一股排遣不去的陰郁與黑暗。莊墨覺得小說是為人帶去快樂與希望的東西,任明卿沒有體驗過這個世界的富足,也很少體驗它的美好,所以他筆下的希望與美好未免有些空虛,人畢竟不能寫出他自己從來沒有過的東西。一個生活得絕望的作者,你能指望他寫出多么有希望的故事?出于人道主義,莊墨也不希望自己的作者生活得絕望。 所以,他決定給他很多。 “莊先生,你是個好人。”莊墨送他回家的時候,他勉強壓抑著激烈的情緒,磕磕絆絆地說,“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我很開心。” “是么?我怎么覺得正相反。”莊墨調笑了一句。在他看來,一大半的時間里,任明卿都在發呆。 “不是的,我、我真的……”任明卿急迫地想傳達自己的心情,但越心急,話說得越支離破碎。這讓他對自己生起氣來,索性從駕駛座上轉過身,一動不動地盯著莊墨,那雙黑眼睛好像在說:算了,我說不出來,你看我的眼神吧,我沒有說謊。 莊墨自然知道他是真誠的:“那你好好修稿子吧。” 任明卿的神情變得柔和下來,他慢慢低下了頭,馴順地說:“好的,我三天后給你。” 莊墨心滿意足地離去時,并不知道這是一個訣別。 任明卿明白莊墨對自己很好,他是一個善良正直的朋友,對自己雪中送炭,但沒有一個小說家是靠朋友的資助擁有遠大前程的,沒有。莊墨很善良,但自己不夠好。自己難以寫出能打動莊墨以外的人的小說,而莊墨會被打動,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倆認識——事情就是這樣。 任明卿打算放棄了。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抬頭看月亮,他脖子上套著太重的枷鎖,要去非洲撿他的六便士。 第25章 突然之間,他成了他的老板 晚上,莊墨約了人出門談事。有個叫宋鵬的人帶著自己的團隊參與了后流量時代的電商競爭,輸給了拼多多,公司倒閉了,正在找活干。他看過他們的APP,開發得相當不錯,想找他們在微信平臺上開發個小程序。《新繪》有九年的內容積累,卻沒有網絡平臺,未來發展束手束腳。京宇的資金儲備又不容樂觀,小程序的體量好做,適合公司這種輕資產的情況,是目前最合適的轉型途徑。 截稿期的傍晚,又是周五,辦公室里氣氛輕松。田恬沒有對莊墨的早退有所非議,因為今天他也有約。上班一個禮拜,在B市的同學們打算聚一聚,為他接風洗塵不說,還要痛痛快快打牌K歌,田恬自己都急不可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