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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三軍乃國之重器,輕易不可動。” 賀玨憤憤將酒壺扔下,“你還教訓朕不成?” 靳久夜嘆了口氣,“不敢。” 賀玨自然知道靳久夜素來寡言少語,今日說這么多話,也是因著自個兒心情不好,若非如此也不必頂著傷痛陪他練上兩場。 默了片刻,賀玨從房中隱秘處拿出兩瓶傷藥,“這褐色瓶子的外敷,白色瓶子的內服。你常用的,禁忌都不必朕再多說了吧。” “過來,坐下。朕給你上藥。”靳久夜規規矩矩地坐到床邊,賀玨上藥的手法已然熟練,沒一會兒功夫就拿著紗布纏好了。 “細下想來,這么多年朕身邊也只有你陪著,往日念想都是遙不可及。”賀玨嘆了口氣,靳久夜穿上外衣,規規矩矩地坐好。 “酒還有嗎?”靳久夜問。 賀玨搖了搖頭,笑道:“都被你小子用了,還喝個什么?“ 靳久夜不言。 賀玨在明暗交錯的燈光下看著靳久夜的臉,這小子比他還大上兩歲,如今已過而立之年,刀山火海闖過,血雨腥風扛過,到頭來還是獨身一人。 賀玨心里生出些許不忍,這兩日受齊樂之的影響,多少傷感了些。 “朕給你賜婚吧。” 此言一出,靳久夜震驚抬頭,望著賀玨。 賀玨笑道:“怎么,不信?你若喜歡誰,只消同朕說個名字,朕一準將人替你拿下,男女不論,只要你樂意。” 靳久夜道:“主子為何?” “不為何。”賀玨道,“你年紀也不小了,是該找個可心人兒陪著,朕不能一味強求你。” 靳久夜垂下眉眼,“主子別忘了,屬下是從生死營爬出來的影衛,影衛終其一生追隨主子,不成婚不成家。” “生死營早就覆滅了,這天底下的影衛,恐怕也只有你一人。”賀玨道,“你對朕的情誼,朕如何不知?正因如此,朕才要對你后半輩子負責,你看看你身上多少傷,難道往后的日子還要添上幾道不成?你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朕卻不能。這么多年……朕早就拿你當親兄弟看待了,所以總要安妥好往后的日子。” 靳久夜搖了搖頭,“是屬下這次任務完成得不夠好,屬下領罰。” 當即起身,跪下。 賀玨連忙攔住了他,“你想到哪里去了?若沒了你,這皇宮大內早就漏成了篩子,那些個羽林衛還能成天混飯吃?朕從未說過你半個字不好,只是……“ 賀玨嘆息道,“……朕怕對不起你。” 靳久夜抬眼,眼里閃過兩道暗光,“屬下天生薄情寡義,除了跟隨主子,不知道還能做什么事。若哪天主子不需要了,屬下唯有一死了之。” 忠誠,是刻在他們骨子里的東西。 盡管同賀玨相處二十余年,他原本冷情冷性的性子也多了一絲人情味,不再是毫無理由的殺人機器,可他終究記得,自己身為影衛的職責。 主無用,奴必死。 話說到這里,賀玨便知道沒得繼續的可能了。 “罷了,不必再說,你今日便歇在此處,朕去讓人送熱水過來給你洗漱,上次留了一套干凈衣服,你正好換上。” 說話間人已往外走了十幾步,開了門,門口的小宮人低眉順眼地候著。 賀玨冷冷道:“打好熱水送來。” “是。”小宮人應聲,門又哐當一聲關了。 他新當值的,頭一回在暖閣伺候,連忙求助老宮人,“師傅,陛下要熱水,不知打多少啊?” 老宮人斜了他一眼,“影衛大人要用的,盡著給,讓燒火處的奴才們抬個澡桶進去,動作快點。進去看見什么,聽見什么,都當沒看見沒聽見,知道嗎?” “哎,謝師傅提點。”小宮人心里想,這影衛大人堪比后宮侍寢的娘娘了,還要在暖閣里洗漱,實在非同凡響。 澡桶熱水很快就備上了,小宮人隨著燒火處的宮人們一道,進了屋便聞到滿屋子的血腥氣,混著濃重的酒味,沖得他鼻頭胸口直反胃。 他不敢多看,垂著眼眸,卻一眼看到地上的血水,立即驚了一著,這……這怎么鬧出血來了? 沒等他細細打量,上首賀玨便命他們出去。 “可不得了。”小宮人嚇壞了,候在暖閣外,雙腿都打顫,“師傅,陛下同影衛大人到底做什么了,那滿屋子的血腥味,這陛下可不是有什么怪癖吧?” 老宮人沒好氣道:“我怎的清楚?要不下回你仔細看看,或是當面問問陛下?興許陛下能親口替你解惑呢。” “那奴才可不敢。”小宮人哪來那個膽子? “知道不敢還多問,幸而你嚼的是陛下的舌根,若是影衛大人的,不到天亮就能被玄衣司捉了去,且小心著吧。”老宮人冷哼一聲,又仔細吩咐,“晚些時辰,進去收拾的時候,更要輕聲,半句話也不要多說,換下的衣裳鞋襪都偷偷拿出來洗了。不必拿到浣衣局,趕明兒陛下要親自過問的。” 小宮人連連稱是,腦子里閃過各種話本故事,最終都一一抹去,靜著心等著。 約莫半個時辰,屋里的水聲停了許久,小宮人問老宮人:“能進去了嗎?” 老宮人搖搖頭,“再等等,這時候陛下要惱,等睡熟了些再悄聲領著燒火處的奴才將屋里都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