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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這里干什么?” 他干脆開門見山地問了一句。 “啊?!蹦莻€人從地上扶著墻緩緩地爬了起來,柔美病態(tài)嬌艷地看著燕璣,接著露出了與他本身完全不相符的溫和笑容,“小生不是說了嗎?小生是在曬太陽啊。請不要擋住小生的太陽了。” 燕璣搖了搖頭,抓著重點不放:“你讓我別動?!?/br> “這有什么問題呢?” 那個人淡淡地笑了起來,明月清風,不帶半點人氣。 “換了任何一個人來說這一句話,我都可以當他是在說話。但是,換了你葉謀人,我不可能當做它就是這么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燕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雪衣繡金,能夠在南府學堂之內不循規(guī)蹈矩,公然不穿校服而著大周服飾招搖過市的人,也只有這么一個葉謀人罷了。 閑散王,葉謀人。 葉謀人從身旁抽出油紙傘,走到燕璣的身旁與他并肩而立,目光平靜如古井一般地望著外面跑動的四個少年,伸出手,用傘尖指著其中負重的那個少年道:“我想大哥你在意的,應該是這個人吧?” “他很好,不需要你去cao心。” 燕璣順著葉謀人的油紙傘尖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一眼就確認了,他所指的那個人就是卿尚德。 卿尚德雖然身上負重,但是跑起來的動作極為自然,帶著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雖然像是經過訓練才會有的標準跑姿,但是葉謀人也拿捏不準,到底是不是真的。 一個這樣的少年人,竟然會掌握這種只有最深刻的訓練才能夠訓練出來的東西,當真是有些不可想象。 他本來以為,像燕璣這樣的人應該是百年難得一遇的。 誰成想,竟然在他進了南府的三年里遇見了兩個! 燕璣定睛望了一會兒,問一旁的葉謀人道:“你覺得——” “我不知道?!比~謀人搶先一步打斷了燕璣的問題,“我……小生只是個路過的,小生什么都不知道?!?/br> 話音未落,他就要撐著傘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然而,當他撐開傘以后,燕璣有些無賴的聲音不偏不倚地傳進了他的耳朵里。 “葉老三,你既然活不過三十三,為什么不干脆活得痛快一些呢?” 葉謀人撐傘的動作頓時凝滯了一瞬。 他不敢置信地回過頭看向笑瞇瞇的燕璣,蒼白的臉上浮起了一絲困惑。 為什么……燕璣會跟他說這樣的話? “大將軍府已經沒了,葉家軍名存實亡,你有什么后顧之憂呢?” 葉謀人皺起了淡淡的眉頭。 別人不知道燕璣的身份,他卻是曉得的??烧且驗闀缘?,他才比旁人更多了那幾分的顧慮。 燕王府跟大將軍府? 這兩個招牌掛在一起,跟謀反又有什么區(qū)別? 燕璣看見葉謀人站在太陽底下?lián)沃狐S的油紙傘在盯著自己看,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地嘆了一口氣。 他平生,最見不得這樣郁郁不得志的少年奇才。 世人皆知他燕十三之才可比云肩,可是誰又知道這位先大將軍府上的遺孤、被皇族賜姓收養(yǎng)在深宮婦人之手的葉謀人卻是比他還要厲害的天才。 昔年大將軍府滿門忠烈鎮(zhèn)守朔方,帝國人繞道月亮灣,直取辛夷河。辛夷河之后,便是大周國土朔方之地。朔方地廣人稀路遠,大將軍府一門十幾子弟,連夜奔襲回防,犧牲了七七八八才勉強穩(wěn)固住陣腳。接下來更是由于不可磨滅的一些差別,節(jié)節(jié)敗退,近乎到了背水一戰(zhàn)的地步。 然而,塞上結義城一戰(zhàn),大將軍府的老弱婦孺皆出,紅顏轉瞬枯骨。 三萬人死守住了帝國的三十萬大軍,兩軍同歸于盡,方才沒有讓帝國再寸進半步,方才換來帝國與大周議和的機會。 燕璣小時候跟他父親燕老王爺?shù)年P系極好,自然聽過他提起過大將軍府一門死守結義城的故事。 因為當年的那一場慘烈至極的勝利,就是由他的父親燕王爺前去收場的。 彈盡糧絕,人間地獄。 遍布大街小巷的血跡都已經不再是血跡了,那根本就是密密麻麻的黑暗。 葉謀人就是被燕王爺從尸骨未寒的大將軍府的老夫人臨死前還用盡全部的力氣護住的密室里抱出來的。 朔方的天寒地凍,尚在襁褓的葉謀人那個時候少說也挨了一兩天的餓凍,可是在燕王爺走進密室的時候,他還是大聲地哭了出來。 嘹亮的哭聲穿透了整座死寂的空城。 大約就是從那個時候落下的病根,葉謀人的身體哪怕是用各種神物吊著,卻也偏偏不見得好轉。 甚至還有不要命的神醫(yī)信誓旦旦地說:閑散王活不過三十三。 燕璣冷不丁地從嘴里冒出了一句:“懦夫?!?/br> 葉謀人愣了一下,好半天沒有想明白燕璣剛剛說的到底是哪兩個字。 然而他畢竟是個聰明人,腦子轉了轉,恍然大悟道:“說我是個懦夫?你不也一樣?燕,王,世,子?!?/br> 燕璣笑了笑,眉眼如畫。 “我們不一樣?!?/br> “我在南府,是為了自己的夢想。” “而你在南府,卻是為了躲避自己的夢想?!?/br> 第六章 爭鳴(下) 葉謀人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燕璣,暗想到:這人真是他認識的那個恃才傲物跟什么似的燕王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