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頁
渡江直取西府前十年,卿尚德一邊指揮著前線跟西府衙門的迂回,一邊在聚集僅有的力量對反攻進行排兵布陣。 在這十年里,他受到了太多燕璣的故舊的幫助。若是沒有那些人,沒有他們的力量集腋成裘、聚沙成塔,他根本就不可能在短短九年之內將反擊戰打得這么漂亮,這么完美,完美到無論東帝國還是西帝國,都沒有人再敢未經許可擅自踏上大周一步。 “小魚兒”正名余幾道,出生不詳,唯一知道他來歷的師父也在他十四歲那一年死在了一場啞嗓造成的戲臺事故里。 余幾道平生沒有什么壯烈之舉,前二十幾年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受盡人間坎坷。后來也不過是成了一個西府的□□小處長,憑借著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雖然名義上只是個尋常的小科長卻執掌著幾乎半個□□的筆劍刀客的位置,最后在卿尚德揮師渡江之時,遞出了一封信。 信里向卿尚德透露了埋在西府衙門里的那十二枚炸彈,阻止了西府在撤離前的最后一場陰謀,也避免了無法被帶走的那十萬件瑰寶化為灰燼,避免了□□不愿意離開故土的那幾位學界元老級的人物與那些瑰寶陪葬。 直到很多年以后,卿尚德昔日的上級局座向全國公開了埋藏于地下的那些檔案,他才知道,原來這個人不是對少年時驕陽一般的燕城十三少沒有感動的。 只是余幾道深刻地明白,他們不可能。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陷燕璣于不義。 前半生燕璣就是余幾道心上的白月光,后半生就是引導著他繼續活下去的唯一明燈。 卿尚德有些頭疼。 照理來說,燕璣是沒有在南府學堂里遇見過余幾道的,要不然也輪不到他最后跟燕璣走到一起。 可是,如今他重生回來,打亂了燕璣的人生,居然讓這兩個人重逢在了最恰當的時間。 這真是…… 第四章 夜歸人(上) 等燕璣攬著卿尚德回到南府學堂的時候,整片校區早就陷入了寂靜之中。 斑駁的校門口是徹夜不滅的崗亭,亭內站著的是比燕璣還要更高一屆的學長。學長穿著筆挺的校服,精神抖擻地盯著四周的黑暗,就好像完全不會疲憊一般。 燕璣突然間停住了步伐,然后瞇起了眼睛。 他的眼神不錯,這個時候自然是看清了站在煤油燈下的人究竟是誰——很不巧,恰恰便是某位與他有過不快的學長——他在武課上仗著自己自幼便跟著武師傅練習武術的天然優勢,當著眾人的面兒曾經毫不留手地把這位學長給結結實實地打了一頓。 但凡這位學長是個有點兒氣性的人,怕是都會討厭燕璣。 對方有沒有氣性,燕璣自是不知道。 至少在后來燕璣在一邊替趙軒做事一邊繼續學業的過程中,這個學長確實是給他添了一些麻煩。 正是那些麻煩,才讓他對他記憶猶新。 若是燕璣一個人回來的倒還好說,畢竟他身上因為夜不歸宿背著的處分多了去了的。 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怕,古人誠不欺我。 只可惜今天他身邊還帶著少年時瘦弱的卿尚德,于情于理,燕璣都不能讓才剛剛入校的卿尚德跟他一塊兒背上這種處分。 他還記得卿小哥從前也有時會孩子氣地跟自己吹噓當年在南府學堂未掛一課、絕無處分最后還是優秀學員的過去,可想而知,讓卿尚德的人生因為他而背上一個大大的處分污點是多么的不“善解人意”啊。 燕璣緊了緊拳頭。 他必須要想個辦法出來。 另一邊的卿尚德在燕璣止步的那一個瞬間就回了神,他自然也看清了在校門口站崗的那個學生。 張……張將軍? 不,不是。 卿尚德定了定神。 在一天之內接二連三地遇見前世的“故舊”,還都是與自己的心上人有著不同尋常關系的“故舊”,換了誰過來都很難真正地守住心神的。 畢竟,關心則亂嘛。 只不過眼前的這一個“故舊”又與其他的幾個“故舊”有些不一樣。 前世的張將軍是個中直之人,運氣也不差。 他本名“添虎”,但是總是被人寫做“天虎”,后來干脆就改成了“天虎”,方便他人,也方便自己。 說他的運氣不差,那是因為在趙軒離開南府正式舉事而新成立的西府衙門又逐漸失去對整個大周的掌控之后,群龍無首的南府精英們推舉出來的第一個新總督就是他張天虎。 按理說,南府自任的總督不是南府土生土長的人就已經夠奇怪的了。但張天虎甚至都不是南方人,他是朔方的人——比起北方還要更偏北一些。 這個人之所以能夠成為南府的總督,很大的原因還在他的那位夫人身上。 南府的吳家是最有名望的富商大戶,樂善好施,卻只有吳樂這一個女兒。 結果,就這么個女兒,她還偏不省心地要裝成曾經在她離家出走時給她煮了一碗陽春面的阿婆的孫女,還美其名曰:照顧孤寡老人。 照顧的心意是真的。 孤寡老人也是真的。 唯一的問題是,這位大小姐的運氣不好。 而張天虎這小子的運氣又太好。 吳小姐第一天跟著阿婆出攤就被街頭混混踢翻了爐子,結果就撞見了休沐過周末沒事在街上閑逛的張天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