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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他站在他的面前。 頭頂是熱情如火的合歡花,耳邊是歲月靜好的街頭叫賣,一身仿帝國式的校服英姿勃發(fā),嘴角啜著懶散的笑意不動聲色舉重若輕地將千里之外謀劃。 這是燕十三,更是那個他從未見過似乎只活在所有除他以外人記憶里年少輕狂的燕璣。 一時之間,卿尚德竟然愣愣地看癡了。 燕璣心底涌動起一片又一片的漣漪微瀾,帶著三分事后諸葛的疼惜,連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地望著瘦弱的少年卿小哥。 他其實能夠想到卿尚德在自己身后過得是什么樣的日子,也就是因為知道,他才更不能讓自己去想。 那條路太苦。 他卻用自己的命來為他畫下了永世不得超生的囚籠。 不為黎民,即負(fù)君魂。 所有被刻意忽視的“早有預(yù)料”在這短短的一眼間瘋狂地解封涌入了燕璣的腦海——他會一個人熬很多山雨欲來的戰(zhàn)役前夜,他會因為批閱公文而狼吞虎咽成病,他會廢寢忘食殫精竭慮地完成他給他劃出的既定大道,他會一個人站在高山之巔冷眼風(fēng)云變幻……對不起,我只能代大周萬民謝謝你。 “你在那瞧什么呢?” 羅敬伸出手在燕璣的眼前晃了晃,喚回了他的思緒。 “沒……沒什么。” 燕璣眨了眨眼睛。 他知道,用兵在謀,謀定而后動。眼前的這個卿尚德不僅不是他的卿尚德,他甚至連后來他遇見的那個卿尚德都不是。 此時此刻,他只不過是一個少年而已。 頂多就是個書讀得多了卻還是涉世未深的寒門少年。 切勿cao之過急。 “沒事?沒事你老盯著那個小子看什么啊?”羅敬一巴掌拍在燕璣的肩膀上,拍得他隨意地披在肩膀上的校服又歪了歪。 卿尚德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這個人怎么這樣粗魯,沒看見十三的衣服都要掉了嗎? 畢竟是浸yin沙場多年的老將,卿尚德只不過是這樣一個回神一眼便令尚且還是個在校生的羅敬脊背一寒,仿佛被什么了不得的東西給盯上了似的! 羅敬毛骨悚然地抱住自己的手臂搓了搓,朝著看向他的燕璣連連驚嘆道:“我怎么覺得徐教頭還在附近?哎!你說他會不會是假裝對我們?nèi)蚀攘耍米屛覀兎潘删瑁人麚Q根結(jié)實的皮帶再來抽我們?燕璣你說?” 他頓了頓,又用胳膊肘戳著燕璣的胳膊補(bǔ)充了一句:“我怎么老是感覺有點可怕啊——這被鬼盯上了吧?” 燕璣看著他,看著他把這些話說完,皮笑rou不笑地彎了彎唇角,一雙眼睛里是漫天的桃花被霜雪壓彎了艷絕。 “不問蒼生問鬼神,嘖。” “哎?你這什么意思啊?燕十三!”羅敬松開手叉腰道,“我可是看在兄弟道義上才陪你出來站崗的!要不然你看看你那個鬼畫符一樣的文卷跟武卷,徐教頭把你給從教室里拎出來都是便宜你了!還以為自己有多厲害呢,啊?徐教頭把你給罰出來站崗是為你好,你倒好——校服穿得亂七八糟不說——連站著都能睡著!你是騾子嗎?!” 燕璣涼涼地掃了年輕氣盛心里有什么都寫在臉上的羅敬一眼。 這個人還不是成了御林衛(wèi)統(tǒng)領(lǐng)后那副全天下都欠了他的德行,現(xiàn)在的羅敬也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在校生罷了。 他想到這里,搖了搖頭,重新視線放在了不遠(yuǎn)處的少年卿尚德身上。 在燕璣的視線變動之前的那一剎那的電光火石間,卿尚德迅速地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他絕對不能讓現(xiàn)在的燕璣重蹈昔日的覆轍,也不能露出任何的馬腳——眼前的燕十三,他只不過是那個對世事紛擾一無所知的學(xué)生罷了,即便卿尚德心中有不甘,有渴求,有希冀……這都與他無關(guān)。 卿尚德低下了頭,掩飾住內(nèi)心那些蠢蠢欲動不可告人的隱秘。 燕璣只看見他的“卿小弟”望著高高的校訓(xùn)匾額眼神一觸即離,忽然間低下了頭,少年人還有些細(xì)軟的頭發(fā)垂落眼前,膚色蒼白,露在外面的耳垂rourou的,更加凸顯得他脖頸的瘦弱。 看起來格外的楚楚可憐。 要不是燕璣的理智還在,他都要沖過去抱住這個“天真爛漫”的卿尚德,跟他說:哥哥愛你了。 嘖,男人。 “徐教頭讓我來站崗有讓我在‘大人物’面前露露臉的意思,畢竟是開學(xué)典禮,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請幾個前輩來給我們講話——羅敬,我不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只是他的這份好意,我卻未必消受得起。”燕璣笑了笑,抬腿就往卿尚德所在的方向走了過去,徒留下羅敬一人愣在原地。 原來……十三都知道的么? 徐教頭對他的偏愛…… 羅敬驟然握緊了自己的拳頭,他不是不嫉妒的。 他也是人。 他明明比燕璣好了這么多,武課也好,文課也罷,但凡考試他都壓過燕璣一籌! 可是——為什么那些教頭塾師的眼里就只有他燕十三一個人?憑什么?! 旁人想些什么,怎么想的,燕璣統(tǒng)統(tǒng)管不著。 他現(xiàn)在的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卿小哥。 讓他心疼,年少困厄的那個少年。 既然回來了,他絕對不會再讓他度過那么冰冷無趣的南府求學(xué)生涯!他用他燕十三的一世英名發(fā)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