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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門口的破水溝都一模一樣,著實是有些出人意料的離奇了。 “十三?十三?你在看哪里呢?” 沉郁到頗有幾分苦大仇深意味的聲音,這應該是……是十幾年前追在自己身后認自己當老大的那個羅素汶,羅敬。 燕璣忍不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羅晉是他們這群學堂生里的老二,算是他光屁股玩到大的小伙伴,燕城王侯巷子幾家人里唯一跟著自己毅然決然“離家出走”來讀了這個由護國一戰后留下來的富戶們牽頭建立起來的南府大學堂來“為大周謀出路”的發小。 想什么不好? 偏偏想這么個人? 臨死了還要糟心一回,真是令人頭疼。 其實,說起來,羅敬也沒有做錯什么。只不過是因為小四的死遷怒于自己罷了,可惜燕璣彼時沒有什么是不可以退讓的,卻只有這一點——不愛就是不愛,是非曲直,黑白分明,哪怕小四再死一千遍一萬遍,他也絕不會改口的。 咬定青山不放松,難怪燕城的公子哥兒們都傳說燕家的燕大少是個王八精轉世的! “燕——十——三!你再不回神!徐教頭就要罵人了!” 哦。 燕璣在心里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他從前的武課教頭徐若苦這個人什么都好,心眼也好,可惜啰啰嗦嗦婆婆mama的性子,最后卻為了保他們幾個人里的老三葉謀人的命,而活生生地被曬死在了紅花巖上。 臨死還想到徐教頭,也不知道他在九泉之下見了自己到底是個什么光景。 畢竟……自己仗著燕城小十三爺的名頭給他送那斷頭飯的時候,可是夸下了海口,說自己一定會比他這個大傻子活得更久的。 沒想到自己卻死得比他的年紀還要輕一些,當真是好人不長命么? “燕璣!” 這一聲巨響在耳畔炸開,像是徐教頭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他尋常不會這樣講話,總是溫吞吞的好性子,只有在怒到了極點方才會如此說話。 徐教頭的怒發沖冠不僅僅表現在說話的方式之上,他還表現在行動上。 比如說——當眾解了皮帶扣,“嘩啦”一聲清脆地抖落開,朝天甩上兩下。 這還不是最恐怖的。 最恐怖的是徐教頭氣極的時候下手可沒有輕重,他是真的會把學生當自己兒子打的! “不好……燕璣你快跑!” 羅敬驚恐萬狀地一張臉出現在了燕璣的面前,他想要推醒睜著眼睛走神的燕璣,可是燕璣就仿佛入定了一般完全不理會他。 “你站崗的時候睜著眼睛睡覺也就算了!徐教頭要打人了你還不跑?!會出人命的!” 燕璣這時候定了定神,抬起手正準備揉揉干澀的眼睛,結果隨便披在肩膀上犯了學規第三條“不得衣冠不整”的校服外套就滑落了下來,“啪嗒”一聲,揚起一小片迷茫的塵埃。 “氣煞老夫!簡直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啊!燕十三!” 羅敬被這句話嚇得臉色慘白,當即一個激靈往旁邊退縮了一步,后背撞在了足有兩三米有余的厚重圍墻上。 徐教頭要發飆了。 哄不好的那種。 燕璣懵在原地,盯著瑟瑟發抖的羅敬瞧了一眼,又盯著怒發沖冠的徐教頭望了一眼,陷入了沉思。 講道理,照他年輕時在學堂里的油滑性子,他可從來都沒有將徐教頭真的惹怒過。 哪怕是他跟羅敬決裂以后,異于常人的性取向被公之于眾,這個見多識廣的和藹老教頭也沒有對他發過脾氣。甚至于在他被校長約談勸退,遭眾人白眼唾棄,被強行扭送往帝國看病時,徐教頭也沒有對他離經叛道的行徑加以任何一詞的批判。他甚至還給燕璣送了一張親筆寫下的勉勵字條,親自送他離校。 【仰天大笑出門去,吾輩豈是蓬蒿人?】 “啪!” 皮帶扣堅硬的散發著冷冷的寒芒的棱角終于落了下來,燕璣想都沒有想,身體比思維還要快一步地抬起頭盯住徐教頭的手,側身極為巧妙地避開了皮帶下落的方向,緊接著就是一個肘擊順便托住了對方的手臂,從徐教頭的手里抽出了皮帶。 奪“刀”完畢。 教科書式的奪“刀”完畢。 瑟瑟發抖的羅敬:“……” 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燕十三嗎? 燕十三這是膽子肥了還是腦子不好使了? 他居然敢搶徐教頭的皮帶? 還是盛怒之下的徐教頭! 徐若苦教頭顯然也沒有想到向來偷jian耍滑的燕璣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他早就從燕璣這個年輕人在平常透露出來的蛛絲馬跡里可以看出他的武術根底不同尋常,顯然小時候是練過的,大約還是師從名家。但是,他沒有想到,燕璣居然還藏了這么一手的拙——這是帝國月亮灣教的基礎戰斗招式? 這小子從哪里學的? 他愣了一下,站在原地打量了年輕氣盛一身校服的燕璣老半天,愣是沒瞧出來這個油嘴滑舌的小痞子怎么會有那種精準格斗的本能。 燕璣其實比徐教頭還要茫然。 他用了好一會兒,才壓制住內心臨近崩潰的萬千思緒,朝著一旁同樣茫然的羅敬輕聲問了一句:“現在是哪一年?什么時候?” 羅敬也不瑟瑟發抖了,只是用一種極為奇怪的眼神看著燕璣,就好像不認識他這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