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襲的歐石楠_分節閱讀_139
黑發的貴族豎起一根手指,戳在唇前按了按,噤聲的手勢。后者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最壯烈的夕陽在即將陷沒地平線的剎那,終于引燃了天邊的引線,仿若最絢爛的流星劃過,只有一瞬,僅僅一瞬,所有的火色沉入灰沉陰暗的霧靄,夜幕宣告天光被收進之時我即降臨。 那火光在他的眼瞳里跳躍,又在轉瞬間消弭于沉暗寂寥的眼底,如深潭般毫無動靜。 尤利西斯胸膛渴求答案的那口氣一下子又散了。 “遲早把你自己憋死!”他沒好氣說,正要走,轉身又道,“晚餐吃什么?” “……你決定。”見摯友放棄不問出答案就不走的架勢,也從沉默生硬油米不進的狀態脫離的希瑞爾,悠閑道,“唐一有消息就遞給我?!?/br> “你最大?!庇壤魉篃o奈應承。扭頭走人。 希瑞爾的手緩慢得,極緩慢得,捋過克洛恩的脊背。柔軟蓬松的毛發貼著他的手輕輕滑過,那屬于脊梁與肌rou的強健有力的觸感還留在指尖上,心卻定不下來。 事實上,沒被尤利西斯戳破之前,希瑞爾本人真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心緒竟然被擾亂得這么徹底——他的煩躁竟然明顯到連別人都能看得清晰? 太不淡定了,看來修養還需要加強。 他又忍不住摸了摸克洛恩的腦袋。 ……大概只有克洛恩懂得它的主人沒法準確表現或者說連他自己都未曾覺察的情緒。 是啊,這個人整個人都在緊張著呢。就像是面對危險時的本能,明明不知道危險在哪也沒意識到有危險,可渾身的所有細胞都在抗拒著那些東西。與其說是害怕,不如說是,戰栗,如此接近著某件期冀已久的事物時,憤怒又激動的戰栗。 正因為連自己都無法想象,所以想要本能得想要尋求幫助。 他注視著它的整雙眼睛都在不為人知得訴說著,別走,別離開我,別留我一個人。 于是它晃著尾巴尖,溫馴又依戀得依靠在主人的懷里,時不時動動耳朵,耳尖上那一撮軟毛也輕輕搖擺著,蔚藍的眼睛微微瞇起,數日沒有出門溜達而積聚的精力順著血脈流淌,蠢蠢欲動得潛伏著,藏在rou墊下的爪子習慣性得探出一點又嗖得收回探出一點又嗖得收回,像是在演練一場極盡刺激酣暢淋漓的戰斗。 * 現在最痛苦的人應當是圣蘭頓。 奧蘿拉一邊啃著烘烤得分外香脆酥軟的小魚干零食,一邊欣賞著團團轉游走在瘋狂邊緣的綁架者,莫名的就覺得神清氣爽了。 這可是她目前唯一的樂子。自從擺脫了被綁架軟禁的焦躁之后,她很淡定等著人來接,由于人遲遲不來并且很清楚來人是誰,她就難免有些焦躁。這種渾身不舒坦的狀態,在發現班森這里竟有個好廚子,以及,親眼看到某些人非常倒霉的當下,幸災樂禍得緩解了幾分郁悶。 奧蘿拉不喜歡唐。她不知為何打小就對人的氣息敏感得過分。就像希瑞爾表現得再平靜溫和,她在他面前都控制不住恭恭敬敬戰戰兢兢一樣,哪怕唐只是再沉默不過得站在那里,他身上有如實質般濃重得要壓塌空氣的黑色血火都能迫得她喘不過氣來。 因而幾年前與唐為數不多的接觸時間里,她一向是能離唐有多遠就躲多遠。 可是,雖然不喜歡這個男人,但她心里是無比清楚的,這個男人有多厲害。唐是永遠不會拒絕希瑞爾的任何要求的。聽說唐會來接她,現在卻遲遲不到,于是用腳趾頭都想得到外面是怎么個狀況。希瑞爾請他來接自己,但凡有些余地,他都不會拖延一秒。 如今這般,顯然是遇到麻煩了。能讓唐都耽擱的麻煩,簡直想想都能打寒戰。 “她真的對您如此重要?” 奧蘿拉像只貓一樣舔了舔捏過小魚干的手指,噢她終于又穿上紅裙子了,款式很簡單的吊帶大裙擺,料子也不是很好,但至少顏色上充分符合了要求,于是她的心情也不錯。近來雖然還是得待在這破地方,好歹自由是被保證了,同時也相應聽了一耳朵外況,她并未刻意了解情報,可也有足夠的分析能力把狀況給摸摸清楚了。 除了感慨世事無常神展開太多還能說什么? 震驚得多了,人就麻木了,再令人驚奇的東西也能面不改色點個頭說聲哦。而只要想到一切都跟她沒關系,就會發現,這種層出不窮狀況的設定,其實蠻帶感的,安娜神奇得都叫她覺得不真實了好么。 她都有些可憐圣蘭頓了:“非她不可?真的真的有非要將她帶出來的理由?” 任何人,要跨越自己所驕傲的領域,去陌生軌道上達成什么目的,都不會容易。圣蘭頓這種人,資質天賦身家手段這類任何一方面來看,若說天子驕子絲毫不為過,他得天獨厚的地方實在太多,可要他直面黑道灰道觸動其中核心得去做什么,未免有些異想天開了。 哪怕同是黑道,每個幫派都要因側重而劃出道道,更別提其中還有國籍范圍利益沖突的隔閡。安娜是目前麥德林諸多矛盾的核心,他要帶出安娜,面對的豈止是一點阻力。 ——天知道當奧蘿拉聽說,現在外面奇奇怪怪的人所尋找的人名字正是叫安娜的時候,她是怎樣得驚悚。而當她確定,事實與她所想的沒啥兩樣的時候,她更是連驚訝都作不出來了。 這一趟哥倫比亞之行,簡直能耗光她所有的想象力?,F實比劇本都精彩得多好么。 與奧蘿拉一起被困在這里的男人焦躁得叫人幾乎想不起過去他從容冷靜的樣子。而這個男人在聽到奧蘿拉的話之后,猛然回過頭,那冷漠又空洞的眼神幾乎叫她毛骨悚然。 “我沒有說錯。”奧蘿拉借著喝茶的姿勢稍稍掩飾了下自己的不安,不過她的語氣可絲毫沒有露怯,過了一會兒甚至緩慢地捏起一顆蘋果。 她假笑了一下,靠著椅背半個人都陷進軟綿綿的沙發,雙腿伸直交疊起來,大紅的裙擺沿著纖長的雙腿滑落,顯現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顯得慵懶而自然——這氣場簡直就像客廳是她的地盤一般:“您是該冷靜一些?!?/br> 圣蘭頓盯著她,忽然有種面對的是某位閣下的錯覺。大概怎般模樣的人帶出來的孩子,也會是怎般模樣,當年他所教養的兩個孩子,都像是繼承了他身上某些潛質,出落得如此優秀。 “我是不太懂您與安娜之間的糾葛,以至于您如此執著于將她帶回到您身邊,但在旁觀者如我看來,您所做的,也不過自尋煩惱。”奧蘿拉小小聳了聳肩。 要換了別的人別的場合,她才沒興趣廢話,問題是她現在跟這貨是一根稻草上的蚱蜢。 她的閣下已經提出了一個解決方法,她安全回去,希瑞爾把手上的情報交給圣蘭頓,問題是外面情狀突變,短期內她沒法離開,而圣蘭頓需求情報的迫切度叫他不斷sao擾她的監護人以求對方的幫助,奧蘿拉覺得自己給希瑞爾惹了麻煩,所以她不得不開這個口。 “說說看?!便y發的男人在這樣的嘲諷下竟沒動怒,或者說,他所有的怒氣在前幾天已經發泄完了,然后在沒有得到任何效果的現實面前湮滅成死灰,此刻深呼了口氣,冷靜得在她對面的沙發坐下。 奧蘿拉笑了笑:“那我們從最先開始說起。” 她把玩著手中小巧精致賣相很好的青蘋果:“安娜的身份有問題,我想您現在一定比誰都清晰得認識到了這一點。我一直有一個疑問,這個‘問題’,在她最初到您身邊之時就已經存在了呢,還是遇到您之后,才出現的?” 原本該是個疑問句,卻在那種篤定的口吻面前,與反問沒什么區別。 面前的男人略帶譏諷得勾起一抹冷笑:“你是說,她接近我有目的?” “我沒說,我只是提供一個可能性的行為分析?!眾W蘿拉微微挑眉,“雖然我本人更相信,她遇見您完全是一個意外——不,應該是,您遇見她?!?/br> 同樣的詞語,換了個順序,竟帶來一種奇妙的效果。語言的藝術魅力大概就在這里,僅僅是詞語的順序就能將重點完全改變。 奧蘿拉接道:“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您竟完全不知曉她背景。因為她不想讓您知道。一生很長,人總要遇見人的,區別在于,她是要留下還是離開?!痹捴v的很美,但在這樣的現實面前,卻反倒成了完全剝離美好的血淋淋的瘡疤。 “我在紐約見到的安娜,已經幾乎喪失求生的意志。她似乎完全不為自己的處境或者別的什么投入一絲一毫的情緒?!蓖nD了一下,“我想她當初選擇離開您的時候一定是蓄謀已久的,蓄謀已久得平靜離開,并不再期待您的任何注目,也沒在自己余下的生命中為您留下位置,所以無論您做什么,都不在她的預想內。就像后來她主動跟著東伊的人離開一樣,她知道自己要面對什么,也坦然接受會到來的一切,因為對她來說,沒什么是重要的?!?/br> “不管她的身份是什么,她曾經歷過什么,她與您遭遇過什么,她離開的原因是什么……但我想,心已經死了的人,是什么都不會再在意的。” 奧蘿拉盯著眼前沉默的男人,眸底沉淀著那么點同情:“您認為,您所在做的是在救她,可您有沒有想過,安娜期待著您救她么?” 事實正是這樣。安娜所在的,是奧蘿拉無法想象的復雜世界,她以為,這個世界同樣遠離眼前這個男人。安娜的離開當然是蓄謀已久的,或許一開始,甚至她留在他身邊的時間,也是蓄謀已久的。因為她藏起了身上的所有陰影與黑暗,不曾叫他窺見絲毫。愛有太多種釋義,但真正的愛該是坦誠相待的,于是就算是愛,這愛也是不完全的,不對等的。 過了很久,直到奧蘿拉終于忍不住啃了口蘋果結果被酸到牙疼之后,圣蘭頓的聲音才響起,嘶啞的,緩慢的,但奇妙得竟帶著一種樂器般的韻律,一如多年前的狩獵女神號之上,自樓梯上居高臨下注視著她的男人:“就像她來得毫無預料,離去也不由我控制?連我想要挽留的任何努力,都是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