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才落，耳邊就“嘩”的一聲，大雨傾盆漏下，轉(zhuǎn)瞬之間樓頂已淹沒在了一片水氣里。

    好在魏執(zhí)及時抬手一揮，虛空中架起一層薄薄的膜，將暴雨隔絕在外，才沒讓兩人原地變成落湯雞。

    天臺風大雨大，實在不是個久待的好去處，林行舟指了指上來的樓梯，示意魏執(zhí)再用之前那招帶他下去，結(jié)果這廝站在原地不動，居然說：“你先。”

    林行舟睜大了眼，心說他又不會飛，直接跳下去不得把腳崴了、腿摔骨折？更何況現(xiàn)在天這么黑，幾乎什么也看不見。

    可魏執(zhí)不知發(fā)什么瘋，兩只腳好像長在了地上，就是死活不動。林行舟沉思片刻，只好用嘴叼著手機，借著這點光在速寫本上飛快地畫了一個強光手電筒。

    這回他總算是能照透大樓里加濃似的黑，又估算了一下樓梯斜面的長度，在紙上落下比例尺，隨后實化了一個梯子出來。

    姓魏的不肯幫忙，他只能自己動手，費了半天勁才把梯子卡好位置，叼著手電筒小心翼翼地爬下去，隨后沖對方招了招手，示意他可以下來了。

    結(jié)果兩分鐘過去，這廝依然沒動。

    這林行舟就非常搞不懂了，這人嘴上說要走要走，身體卻不行動，忍不住又叫了他好幾聲，這才得到一聲沉悶的“嗯”。

    魏執(zhí)順著梯子緩緩爬下來，可林行舟能明顯感覺到他動作非常僵硬，似乎正在拼命克制什么不適感，臉色也比之前更白了，整個人如果用四個字形容，就是“搖搖欲墜”。

    林行舟皺眉打量他半晌，實在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東西讓他怕成這樣，再看他下來的時候，舉動也跟正常人截然不同，他一直是在往上看，哪怕腳找不準下一節(jié)梯子的位置，也堅決不肯低頭看上一眼。

    林行舟把他從梯子上扶下來，突然有個大膽的猜測在腦子里成型：“我說你該不是……恐高吧？”

    魏執(zhí)：“……”

    見他不回答，林行舟又問了一遍：“真的啊？”

    魏執(zhí)半天才艱難地將自己握緊梯子的手松開，大概是腳踏實地的感覺讓他緩過來了一些，他終于吐出一口氣，緩緩開了口：“其實只要不往下看就不會有事。”

    “可你剛才往下看了，”林行舟也沒嘲笑他，只說，“我們現(xiàn)在在二十樓，沒電梯，只能走樓梯，那你要怎么下去？”

    魏執(zhí)沒吭聲。

    外面的雨聲勢浩大，讓大樓的墻體一隔，變得悶聲悶氣的，像是有人悶在被子里哭。嗚嗚咽咽的風聲穿堂而過，間或夾雜著幾聲鬼叫和鴉啼，僅僅是站在這里，都能被詭異的環(huán)境鉆個透心涼。

    周遭只有手電筒那么一點亮，在這陰氣森森的鬼樓里，林行舟實在一刻也不想多待，可偏偏身邊有一只關鍵時候掉鏈子的鬼王。他一時愁得冷汗都下來了，抬手撓了撓額頭：“要不咱們先走著？還是……待到明天早上？”

    “走吧，”魏執(zhí)說，“不要緊。”

    這人嘴上說不要緊，身體表現(xiàn)出來的卻不是那么回事。樓梯沒有扶手，甚至這里缺一塊、那里少一塊，坑坑洼洼的，寬窄都不一樣。他們來時一路向上尚且沒有太大感覺，此時站在二十樓往下看，即便普通人都覺得暈，仿佛下一刻就要掉下去，更何況是恐高癥了。

    魏執(zhí)才走到樓梯口就停住腳步，林行舟心說都這樣了還要逞強，索性把手電筒往旁邊一放，半蹲下來：“上來，我背你。”

    他本來想著姓魏的原形是一團霧肯定很輕，可這一試之下才見真章，沒背起來不說，還差點把自己腰閃了。他一臉無奈地趴在墻上喘氣：“我說你怎么這么沉啊？”

    魏執(zhí)沉默三秒：“要不你先走吧。”

    “走？我走去哪兒？底下還有一堆小鬼等著呢。”林行舟一攤手，“咱倆現(xiàn)在有兩個選擇，一，我陪你在這兒等到明天早上再想辦法，二，就算爬現(xiàn)在也要爬下去，你選哪個？”

    “還是走吧，”魏執(zhí)說，“傷魂鳥突然出現(xiàn)，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采取什么行動，夜長夢多。”

    林行舟把手電筒撿起來：“那行，我走前面，你拉著我就好。”

    他說著把一只手遞給對方，魏執(zhí)猶豫了一下，還是慢慢伸手回握住了。林行舟打著手電貼墻往下摸，看到那只被踹下樓的夜叉并沒有回來，這才稍稍寬心，加快腳步下樓。

    誰料想剛下了半層，魏執(zhí)又不走了。

    林行舟已經(jīng)完全沒了脾氣，絲毫不想吐槽神通廣大的鬼王居然會被恐高困住，他站在原地叉腰想了一會兒，畫出一塊黑色的布條，問對方說：“你信不信我？”

    魏執(zhí)抬眼看他，臉色比之前更差了，林行舟又說：“雖然我也沒什么本事，還總是麻煩你……如果你信我的話，就把眼睛蒙上，我?guī)阆氯ァ豢绰废聵翘荩瑳]問題吧？”

    他說著把那布條舉到對方眼前，魏執(zhí)沒說話也沒掙扎，只神色復雜地看了他一眼，隨后搖搖頭，把眼睛閉上了。

    林行舟幫他綁好了布條，又問：“如果我們這邊動靜太大的話，會把小鬼引過來嗎？”

    “有我鎮(zhèn)著，不會——你要干什么？”

    “那我就放心了。”林行舟說著掏出手機，點進音樂選了一首歌循環(huán)播放，魔性的聲音立刻從手機里飄出來，瞬間回蕩滿了整個樓梯間。

    “baby～你mama一直說我老土……我就找了村口王師傅燙頭……她就不會再來拆散我倆……”

    魏執(zhí)：“……”

    為什么又跟“頭發(fā)”有關？

    兩人就在這一言難盡的背景音里手牽著手往下走，路過十二樓的時候，林行舟居然還有心情跟那卡住的長鬼打了個招呼：“兄弟，你為什么就不能彎下腰，從洞里爬出來呢，這樣卡著不難受嗎？”

    鬼王被這“神曲”洗腦了整整二十層樓，一時間也無暇顧及自己到底恐不恐高，直到林行舟跟他說“到底了”，他還沉浸在“可樂”“芬達”和“王老吉”里，鬼使神差地說：“你家的可樂，過期了。”

    “……啊？”

    這時候魏執(zhí)才恍然回神，一把摘掉眼睛上的布條，果然看到自己已身在一樓大廳，外面依然是漆黑的天幕和如織的密雨。

    他出神地看了一會兒天和雨，隨后回轉(zhuǎn)身來，眼角的弧度微不可見地柔和了一點：“謝謝。”

    “唔，”林行舟老實不客氣地接下了這句感謝，動手把音樂關掉，“我欠你的謝謝太多了，就繼續(xù)欠著吧，還不過來了——我們走嗎？”

    魏執(zhí)點了點頭。

    五分鐘以后兩人回到車里，林行舟問：“你行嗎？要不我來開？”

    “不用，”魏執(zhí)說，“下雨路滑，還是我來吧。”

    車子緩緩從城郊向市區(qū)開去，魏執(zhí)把雨刷開到最大，同時打開車載廣播，廣播里正在播報暴雨預警，提醒司機們小心行駛。

    林行舟坐在副駕上擺弄手機，突然奇怪地說：“這任務報酬不是一百六十萬冥幣嗎，怎么變?nèi)俣耍肯到y(tǒng)出bug了？”

    魏執(zhí)斜了他一眼：“不是，臨時任務如果拿到S評價，所有獎勵翻倍，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林行舟坦然說，隨后兩眼一亮，“那豈不是意味著我這一單就賺了三千二？比我剛開始畫漫畫的時候一個月稿費還多呢。”

    魏執(zhí)瞧他這喜形于色的模樣，忍不住調(diào)侃說：“出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