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卻搖搖頭，“可是我趕時間呢，這樣吧，我給他留個紙條，你讓他到約定的地點接我。”

    夏妍就搭著郁家的車子回了市內(nèi)。距離下午的葬禮還有四個小時，時間緊迫，她還得去辦另外兩件事，這兩件事都不會占用她太久的時間。

    這一次夏妍去了位于s市內(nèi)的竹山療養(yǎng)院。

    夏母失去自理能力后，夏妍便把她安置在這里，因為是靠譜的朋友介紹，所以不用擔(dān)心醫(yī)護人員虐待失智老人。夏妍又特別舍得砸錢，所以夏母在這里過得還好。

    夏母的病更類似于一種心理疾病，只要沒人刺激她，平時還是很正常的，甚至還很和氣。這里的人都知道她女兒是大明星，對她也都不錯。說起來，在她的人生里，療養(yǎng)院的日子，也許反而是她最平靜快樂的日子。

    夏妍以前每個月至少會抽出一天來看她，后來有一次，夏母發(fā)病，對她反應(yīng)激烈，夏妍就不常出現(xiàn)在她面前了。但是至少三個月還是會來一次，有時候遠遠看看，確認她過得好就行了。

    夏妍覺得自己應(yīng)該算是個好女兒了，對于親情她幾乎是卑微的，看著女人干枯的頭發(fā)，蒼老的面容，她心里最后那一點兒恨也早就消失了。當(dāng)然也沒有多少愛，不如說，照顧夏母，只是她身為人子女的一點責(zé)任。

    父母不對，是他們沒有盡到責(zé)任，但生而為人，夏妍要做自己覺得對的事。

    夏妍辦好了手續(xù)，走進療養(yǎng)院，來到病房，卻被告知夏母正在花園里散步。

    她來到花園里，習(xí)慣性的躲在假山后，而后才想起，她換了樣子，夏母認不出來她，她不用躲了。

    想通這一點，夏妍一身輕松。夏母一個人坐在廣場邊，看著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夏妍裝作路人從她身邊走過去，卻聽見女人低喃了一聲，“嫣嫣？”

    夏妍一怔，回過頭來。

    見女人有些不確定看著她，“嫣嫣？”

    夏妍一瞬間有些無措，她不知道女人這會兒是清醒的還是在病中，也不敢隨意應(yīng)答。

    夏母卻突然慈愛地笑了，那是她十三歲以前的“mama”，是她多少年的夢里有過的溫柔。

    “嫣嫣，放學(xué)了要直接回家，不許亂跑！知道m(xù)ama在這里等了你多久嗎？”

    夏妍被拉住手臂，不敢出聲。

    不一會兒，有護工跑過來，看見夏母抓著個小孩，嚇了一跳，“夏阿姨，快松手，這不是你女兒，你認錯人啦，你女兒上個月才來過，你又忘啦？”

    “不是？”女人的神情木訥而遲鈍，她看著眼前的小姑娘，似乎百思不得其解。

    “這就是我女兒呀，我怎么會不認識我女兒呢？”

    “夏阿姨，你女兒都長高了，你忘啦，這還是個小朋友呢。”護工循循善誘地引導(dǎo)她松開手，“你要是想女兒了，告訴我，我打電話讓她過來。”

    夏母似乎被說服了，點了點頭，“那，你讓她來吧，我想她了。”

    看著女人離去的背影，夏妍覺得眼眶發(fā)酸，然而，也許這幾天哭得太多了，眼淚卻掉不出來。

    她臨終的時候拜托了她的經(jīng)紀人，也是她的好朋友方姐，隔一段時間就來這里看一看老人，老人不認人，她就說自己是“夏嫣”就行了。看來方姐做得很好。

    經(jīng)紀人是個細心而且溫柔的jiejie，不像她剛強倔強，是夏母心里聽話的“好女兒”。

    這樣就很好了，左右在她的夢里，總有個任勞任怨，任打任罵的女兒陪著她。至于自己……夏妍看向天空，常常地舒了口氣。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不在意了呢？

    就在剛才，當(dāng)夏母溫柔地對她說話時，她心里居然毫無波瀾。夏妍她轉(zhuǎn)身離開療養(yǎng)院，再無一點留戀。

    太遲了，這樣的母愛，她已經(jīng)不需要了。

    ——對不起啊mama，如果還有下輩子，我不想再做你的女兒了。

    第86章 醒來

    夏嫣的葬禮是下午三點, 兩點的時候，小蘿莉提前來到了告別儀式現(xiàn)場。

    今天來參加她葬禮的還有幾個核心大粉。微博上也掛起了悼念夏嫣的tag, 到底是站在娛樂圈頂端的女人，她就算要走，也不能走得無聲無息。

    夏妍從盛驍家離開的時候，順了盛驍導(dǎo)航架上的手機, 她終于有智能手機可以用了, 內(nèi)牛滿面。

    夏妍上了通訊軟件加入了悼念群，約好了小伙伴后, 到指定地點等人。

    蘿莉翹著一根直愣愣的呆毛，坐在花壇邊上, 兩條小短腿搖來搖去，不一會兒就吸引了路人的目光。工作人員走過來, 問，“小朋友, 你家里人呢？這里一會兒會來很多人, 你要不要換個地方玩？”

    工作人員想得還算周到，怕待會兒葬禮的場合不適合小孩子，不料小孩兒很懂事地說道“我爸爸叫我在這里等他。”

    工作人員點點頭, 既然家長安排的, 那就不用擔(dān)心了。

    “那你乖乖等爸爸，不要亂跑噢。”

    “好, 謝謝叔叔！”

    過了一會兒, 有幾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探頭探腦地往這邊找人。夏妍眼睛一亮, 揮手道“果子，嫣花，羊駝，這邊！”

    幾個人看到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在揮手，還一愣，領(lǐng)頭的果子姐走過來，問，“你認識我們嗎？”

    “果子，我是笑笑呀！”

    幾個粉頭震驚了！

    笑笑？粉圈里資歷最老的管理員，從來沒在人前露過面，但花錢毫不手軟的土豪笑笑……是個七歲蘿莉？

    這、這么小就開始砸錢追星了嗎？

    “別鬧，小meimei，你是笑笑姐的女兒吧，你mama呢？”嫣花比較務(wù)實，認定小孩兒在開玩笑。

    夏妍早就料到會這樣，也就順勢認了下來，“mama來不了了，叫我來。”

    “笑笑”是夏妍在自己粉圈的馬甲，除了方姐沒人知道這是她小號。在粉絲眼里，她是個工作很忙，人經(jīng)常不在國內(nèi)，但是對夏妍死忠的大粉。

    幾個粉絲居然都沒怎么懷疑，畢竟以笑笑的死忠程度，自己來不了，派七歲女兒來這種事，也不是做不出來的……

    “你自己來的？”羊駝問。

    “我爸爸一會兒來接我。”

    笑笑姐這是全家出動啊，幾個人感慨。

    聽說有大人陪同，他們松了口氣。想到今天的目的，大家又傷心起來。果子拉著小夏妍，叮囑道，“待會兒你跟著我們，千萬別亂跑，也不要大聲喧嘩，知道嗎？”

    “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妍妍好好跟著jiejie們。”

    羊駝一愣，“怎么是jiejie？笑笑姐都是jiejie了，應(yīng)該叫你們阿姨吧……”

    “住口！”

    ——就你長嘴了，就你會嗶嗶！

    夏妍笑著看幾個年輕人說話，這些人在群里和她都很熟，都是優(yōu)秀又有個性的粉絲，即便不在粉圈，她們也都是優(yōu)秀的個體，是她的驕傲。

    果子是中文系才女，曾經(jīng)為了她的演技在微博上寫了三萬字有理有據(jù)的分析大戰(zhàn)黑子，一戰(zhàn)成名，留下了“夏嫣粉絲好有文化”的梗；嫣花是她的學(xué)妹，才大二，人長得可愛，舞跳得也好，她有些動作還是和她學(xué)的；羊駝是清大學(xué)霸，法務(wù)男，今年好像保研了。

    三個人今天興致明顯不高，雖然是偶像團隊親自發(fā)邀請函給他們，可是如果可能的話，沒有粉絲愿意接受這樣的邀請函。

    他們寧可永遠粉這一個摸不到夠不著的藝人，也不愿意親自出席她的葬禮。

    沒等葬禮開始，果子最先哽咽起來。

    三個人一直在強顏歡笑，又估計到有小朋友在場，可是情緒哪里是能控制住的呢。聽到夏嫣的噩耗，幾個人都覺得不真實，這會兒看到現(xiàn)場的照片，依然不敢相信，她們終于來到偶像的現(xiàn)場，居然會是葬禮這樣的場合。

    “就……最后一次了吧，”果子說，“我以后再也不會這樣喜歡誰了，太傷了，太難過了。”

    “我也是，我的熱情已經(jīng)燃盡了。”

    羊駝嘆了口氣，“不知道肇事官司打得怎么樣了，要是我不讀研，今年就能去事務(wù)所了，也許能幫上忙……”

    感覺到氣氛的低迷，夏妍一拍桌。

    “別這么說！”

    小蘿莉兩手撐著桌子，跳到椅子上，道，“夏嫣平時是怎么說的？讀書好是一件很厲害的事，有一個清大粉絲，她覺得很驕傲！你是他的驕傲，怎么能說出不保研這種話！”

    她自己沒有機會讀很多書，哪怕后來補回來了，她依然時常覺得知識匱乏，只能在劇組抽時間學(xué)習(xí)。所以夏妍最羨慕學(xué)習(xí)好的人。要是這個學(xué)霸還是她的粉絲，她簡直要高興死了。

    就算粉絲給她買小行星命名應(yīng)援，也比不上她知道自己粉絲里有學(xué)霸的喜悅。

    “還有你，什么叫最后一次啊！”夏妍對著果子和嫣花，“能義無反顧的去相信喜歡一個人，是非常好的！能喜歡夏嫣，說明你們非常有眼光！你們以后肯定也還會遇上更好的人，不要說什么最后一次，去喜歡啊！有熱情，就要釋放啊！要是哪天活著連個喜好都沒有了，那還叫什么活著啊！”

    她因為成長問題，很長一段時間不愿意相信人，也不懂得怎么依靠人，她多羨慕這些青春張揚的女孩子，無法無天的愛，私塾忌憚的恨，不用刻意演繹，就能有濃烈的情感。

    “干什么死氣沉沉的？想她就看她的作品啊，她是藝人啊，只要有人看，她就會永遠活在作品里的，不然她拍那么多戲干什么？自己看著玩嗎？”

    她人都已經(jīng)沒了，干什么要別人想起她就哭，提到她就不快樂？

    如果連她的作品都不看了，那不就是脫粉了嗎？還談什么喜歡她？

    “……我說完了。”

    夏妍收回手，仿佛一個剛背完課文的小孩子。

    三個粉絲面面相覷，果子有些顫抖地問，“你不會真的是笑笑吧？”

    這些話，怎么和笑笑姐說得那么像！

    “怎么可能，肯定是笑笑讓她背的！”嫣然摸了摸夏妍的頭，“說得真好，替我們謝謝笑笑姐。”

    羊駝也嘆了口氣，“我明白了，但是……肇事的案子我還是會盯著的，哪怕幫上一點忙也好。”

    夏妍笑笑。

    ——謝謝你們啊。

    今天現(xiàn)場還來了不少明星，不過這樣的場合，大家也沒什么心思圍觀。

    這些都是夏妍在圈里關(guān)系不錯的朋友，也有關(guān)系一般的，虛情假意在所難免。盡管如此，夏妍還是感謝他們出席自己的葬禮。

    最讓夏妍意外的是，張之南居然來了。

    這人腳踏幾條船的事件過去后，沒幾年又回到了娛樂圈，混得不上不下。按理說，方姐應(yīng)該不會給他發(fā)請?zhí)艑Α?/br>
    夏妍看到張之南是自己來的，連經(jīng)紀人都沒帶。他帶了一束花，到夏妍的照片前，默默地鞠了一躬，獻上花束，抬起頭的時候，眼圈泛紅。

    夏妍想起一些往事，當(dāng)初他們分手的時候，張之南還說過他是真的喜歡她，不過她根本聽不進去。現(xiàn)在看來，也不全是假的……

    行吧，回去以后少欺負你幾下。

    期間，夏妍又做了幾件事。她打開自己的私人小金庫，分別給盛驍?shù)奈⑿虐l(fā)了兩條消息，是一個音樂節(jié)目的邀請函，寫上了“給吉利”，另一個是時尚大秀入場券，標注“給小洲”，她又把早就給方姐寫好的信件里，加上了一句“照顧一下新人林泰”，這封信到時候會自動發(fā)出，不用擔(dān)心經(jīng)紀人見鬼。

    畢竟都是她小弟，即便在這個位面，也想盡可能的照料一下。

    當(dāng)然，機會她拋出去了，行不行還要看他們自己。

    葬禮中途，夏妍離開了現(xiàn)場，坐回門口的花壇上，掰著手指數(shù)著自己的三個愿望。

    看望夏母，和粉絲聊天，幫助馬堯大叔重新振作……都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