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狩二年, 驃騎將軍霍去病，河西之戰(zhàn)。”

    霍去病在說出這句話時，許涵已經感覺到他所說的每一個字中，都帶著莫名的沉重。這份重量壓在許涵的心頭, 將他原本打算看熱鬧的心情徹底壓沒了。

    河西之戰(zhàn), 不清楚歷史的人可能只是聽過它的一個名頭。

    可是對于許涵來說, 對于他現(xiàn)在這位特殊的戀人來說，卻是異常熟悉的一次戰(zhàn)役。

    雖然歷史的長河奔流不息，它帶著無情的泥沙，將世世代代的生命和故事都已沖得形消跡斂, 卻沖不散親歷的人刻在心中那份徹骨的記憶。

    于霍去病而言，這次來騰格里沙漠屬于故地重游, 肯定會讓他感慨萬千。

    作為這位盛名傳世的驃騎將軍的戀人，許涵早已翻遍史書中關于他的每一個記載，反反復復閱讀了無數(shù)遍，刻在了腦中, 記在了心中。

    霍去病剛說出這次戰(zhàn)役的時間和名字，許涵的腦袋里就自動浮現(xiàn)出那些查過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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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狩二年（公元前121）的春天，霍去病被任命為驃騎將軍，獨自率領一萬騎兵出征匈奴。

    這就是第一次河西之戰(zhàn)：

    霍去病率軍從隴西郡出發(fā)后，越烏戾山, 渡黃河，伐遫濮部，速斬遫濮王, 涉狐奴水，六天轉戰(zhàn)千余里，踏破匈奴五王國，有如摧枯拉朽般將河西諸小王紛紛擊潰。霍去病在穿插分割并包圍這些部落后，很輕易的就迫降了他們。

    接著，霍去病繼續(xù)縱橫河西，往北再回頭向南，縱橫兩千里，在焉支山南北殺了一整個來回，終于在皋蘭山與集結起來的匈奴部隊短兵相接。

    經此一戰(zhàn)，折蘭王被殺，盧侯王被斬，渾邪王之子及其相國、都尉，全體被擒；甚至休屠部的圣物“祭天金人”都成了漢軍的戰(zhàn)利品。

    漢軍這邊，不但殺光了匈奴軍的全部精銳，斬首八千九百六十級，并擒獲了大量俘虜與輜重，而且兵力損失基本可忽略不計。（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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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對于當時的漢王朝而言，無疑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圣戰(zhàn)。而那年作為打出如此杰出一仗的驃騎將軍霍去病，才年僅19歲。

    回憶著腦海中已記得滾瓜爛熟的歷史資料，許涵默默地牽起身旁戀人的手，他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將軍的手心，全是汗水。

    這場鏡頭所拍攝的，正是漢朝的千古名將霍去病帶領先頭部隊與集結起來的匈奴部隊短兵相接，力戰(zhàn)折蘭王、盧侯王以及渾邪王之子的殊死一戰(zhàn)。

    光用腦袋想，許涵都能想得出那是怎樣在生死邊緣奮力拼殺的一場驚心動魄的戰(zhàn)役。

    看著這些熟悉的場景，被逐一演繹出來，可想而知身旁這位曾經親歷這所有一切的漢朝戰(zhàn)神，心里該是有多少激蕩和無法言說的熱血回憶。

    天曉得……霍去病在過去的一周中，每天看著這些曾經的戰(zhàn)斗被拍攝演繹時，心中到底作何感想。

    這對于這位靈魂跨越兩千多年，重生到現(xiàn)代的冠軍侯而言，到底是值得回憶的經歷，還是一種精神上的折磨。

    許涵不敢再往下細想，牽著霍去病的手微微顫抖起來。他的眼眶漸漸蓄滿淚水，為身旁此刻曾經創(chuàng)造出這些輝煌成就的英雄必須保持沉默而心疼不已。

    在現(xiàn)在這一刻，許涵心底藏滿了深深的疑惑。他實在想不通，一名絕世戰(zhàn)將，重生到這種平和的年代，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雖然生命得以延續(xù)，可也許對他來說，這并不是值得高興的事。

    如果雄鷹無法在浩瀚的天際展翅高飛，如果猛虎無法稱霸于山林，那于他而言，生命是否還會有延續(xù)下去的意義？

    眼淚不爭氣的從眼角滑落，許涵偷偷側過頭，用另一只空著的手將淚水悄悄抹去。

    “喂，小傻瓜，你在哭什么。”大提琴般的嗓音在耳旁輕柔響起，聲音里沒有憤怒、沒有遺憾，只有如無風無浪的湛藍海洋一般的平靜。

    “你，別難過?！痹S涵想要假裝自己沒哭，可是nongnong的鼻音出賣了他。

    霍去病眸光深邃地鎖在身旁愛侶的臉上，一雙墨瞳中漸漸侵染笑意：

    “不難過，我已經想通了。即便無法回到往昔，這些事實也不可磨滅。誰也沒有權利，將我的榮耀從歷史中刪除?！?/br>
    聽著他堅定的說辭，許涵還是不放心：

    “可……你不會覺得惋惜嗎？這里，沒有適合你的天空?！?/br>
    霍去病重重捏了一下許涵的手：

    “如果沒有，那我就自己造一片屬于我的天空。沒有人能擅自決定，我該走什么樣的路。路，應該是由我自己走出來，而不是一早就為我鋪設好?！?/br>
    說到這里，霍去病的眸中忽然浮現(xiàn)一抹溫柔：

    “即使現(xiàn)在不能在戰(zhàn)場上奮力奔襲拼殺，可我也得到很多我以前十分渴求、卻求而不得的東西?！?/br>
    對于霍去病的說辭，許涵覺得很納悶：

    “你在漢代時，有無上的榮耀，應該什么都不缺??？”

    要說美人，那肯定一抓一大把。要說金錢，更是不在話下。許涵不明白，霍去病所說的渴求的東西，在漢朝身處那樣的高位，他還有什么得不到。

    見許涵的眼底流露出疑惑，霍去病將憋在自己心里深處多年的話，慢慢告訴了他，仿佛靜夜中隨風傳來的大提琴音，帶著安撫人心的溫柔：

    “小涵，對于現(xiàn)代人的你來說，可能為生活打拼已是辛苦，經濟上并不富裕也會讓你感到不安?？晌艺J為，一個人是否活的開心，并不在于他實際上擁有多少，而在于他擁有的這些，究竟是不是他一生所求。我在漢朝……”

    霍去病深深呼了口氣，感覺有些緊張。這是他兩世為人以來，頭一次對他人吐露心聲：

    “史料中記載，我是個很孤僻的人。事實，也的確如此。我從小跟隨母親長大，至親的長輩也就是母親和舅舅。但自從入了皇宮任職，又豈能輕易見到他們。在陛下身邊做事，更是要步步為營。哪怕說錯一句話，后果都不堪設想。”

    許涵默默聽著，一言不發(fā)。感覺到霍去病的聲音已不似剛才平靜，許涵悄悄望了望他此刻有些黯淡的眼睛。果然，他又看見將軍眼中，那片猶如冬夜里飄零細雪一般的散碎寒冷。

    “后來我戰(zhàn)功越發(fā)顯赫，陛下便以我來牽制衛(wèi)氏家族與日俱增的勢力……總之，在你們很容易得到的各類情感上，我一直都難以有所寄托。你也知道，我為了舅舅，當著陛下的面射殺了李敢……又不慎卷入立儲風波……”

    許涵聽著霍去病的話，忽然覺得一陣心驚rou跳，心臟像是被一把冰刀劃破了，傷口流出的鮮血都讓人感到膽寒。

    霍去病是心細如塵的一個人，他難道不知當著漢武帝的面射殺朝廷猛將，會引來什么后果？即便霍去病當時正得盛恩，可李敢也是一員猛將，也是漢武帝不可缺少的將才。如此瘋狂的做法，會在一位到了中晚年后疑心極重的帝王心中種下什么暗果？

    再說，李敢背后的李氏家族，又豈是能夠隨便任其殺害自家武將的軟弱世族？

    而在未央宮上主動提及立儲諫言，又怎么會是因為不小心就說出口了？如果不是十分親近的人的建議，或者說不是自己已經思慮清楚，下定決心，霍去病又怎么會如此魯莽行事？這一定是細心的他早就已經想好要走的一步。

    為了什么？為了他的舅舅，為了他母親的家族。為了對他而言，十分珍惜渴求卻難以得到的純粹親情。

    而這兩件極為嚴重的大事件，是否是導致這位勇冠全軍的冠軍侯英年早逝的根本原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