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十惡大罪不赦，官吏受贓者不赦，余罪皆赦免。”

    “恭喜仲校官，得脫奴籍，來日必可大展宏圖。”

    天使者，天子使臣。

    新帝內(nèi)官田喜笑盈盈地望著仲衡，意有所指，情真意切。

    第86章 應(yīng)諾

    內(nèi)官田喜為仲氏一家八口帶來了恩令, 除官奴婢之籍, 一應(yīng)籍書官文俱全, 從此刻起，仲衡與他家的女眷再不是奴婢賤籍，而是庶民身份。至于老仲，原本就不是官奴，大赦令一下, 他也不必再遮掩身份，藏頭露尾, 自己給自己戴綠帽了, 大可光明正大地出入無忌。

    只是有先帝的遺令在, 仲肅想起復(fù)那是萬難了，好在他也甚是光棍，根本沒想過這茬, 有了自家親親娘子, 兒子也在身邊，何處不是快活？

    田喜還帶來了元和帝的征詔，以仲衡為征北將軍, 統(tǒng)領(lǐng)幽、冀、并三州，屯駐薊州。

    仲衡叩謝帝恩, 以年少無狀、寸功未立, 不堪重任之由，固辭不受。

    田喜凝視他良久，問道：“仲衡, 你可知你年少有為，早就簡在帝心，更何況仲老先生驚天之功，皇帝雖憾不能酬，卻是銘記在心。征北將軍掌三州之軍，征剿蠻胡，鎮(zhèn)壓地方，只要稍立寸功，便不難晉升，日后未必不能與你父一般官拜大將軍。

    你，仍是要推辭不受？”

    “衡，慚愧。”

    仲衡深深拜下，俯首于地，道：“衡身懷微末武藝，能領(lǐng)百十將士，如何堪比家父？衡在微末困頓，身為奴婢之際，深受我家主公大恩，只愿此身蠅附驥尾，肝腦涂地以報(bào)之。”

    他抬起頭望向呆立一旁的主子爺，低聲道：“君若不棄，我必不離。”

    田內(nèi)官緩緩在兩人面上掃過，嘴角抿出一絲干笑，輕嘆：“可惜，可惜了。”

    次日一早，田內(nèi)官便不顧厲大人再三挽留，急急回京復(fù)命了。

    鄭錦聽說此事，也有些詫異，拉了自家福星高照的傻外甥，悄悄言道，難得有情有義又能干的一心人，坑拐了這一個，就好好待人家，便是日后各自娶妻生子，也要好聚好散，莫冷了癡心腸。

    厲弦口中喏喏，心亂如麻，似是烈火煎熬，熱油慢烹，又熱切又疼痛，還帶著絲絲的顫。

    想著阿衡說的那些話，他渾身暖洋洋地，yuhuo中燒，恨不得拖了人便胡天胡地、痛快淋漓干一場；想想阿舅的勸誡，日后總要放人去娶妻生子，一別兩寬，各自生一窩崽子，這無名火就忍不住，痛得刺心。

    厲大人向來想到就做，從不委屈自己，當(dāng)夜就召了仲校官侍寢。

    抵死纏綿，精疲力竭之時，厲大人高高在上，伸手撫過身下人那汗?jié)竦陌l(fā)際，高挺的鼻梁，挑著一雙桃花美目，望入那雙深情褐眸的最深處，凜然道：“再說一遍。”

    仲衡腦海中一片空白，燦若星空般的余韻仍在閃閃爍爍，砰然綻放，他下意識地緊緊摟住汗津津，軟乎乎的小rou腰，茫然道：“什，什么？”

    厲大人咬著牙，緩緩伏下身，將自己光裸的胸膛貼在自家男人汗?jié)竦男厍埃讣饩碇菨皲蹁醯男孛掳涂恼碓谒麑拰?shí)的肩窩中，感受那如擂似鼓，尚未平靜的激烈心跳。

    一口叼住阿衡的左耳垂，輕輕一含，細(xì)細(xì)磨牙，電光微閃之際，他含糊不清地說：“……那日，你在辭謝征詔令時，說的話。”

    仲衡只覺一陣酥麻，從耳際直躥到鼠蹊，悶哼一聲，連腳趾都被電得蜷曲起來，暈乎乎的，仿佛魂游仙境，無盡的斑斕在黑夜中絢爛閃過，熱血排山倒海般急涌而下，重振旗鼓，雄風(fēng)烈烈。

    一片迷蒙的腦海，忽地似被電劃出一點(diǎn)靈光。

    仲校官壯志凌云，重收拾舊河山，猛然將敵將掀下身來，瞪著那狡猾又強(qiáng)韌，旗鼓正相當(dāng)?shù)膶κ郑俸忸~上青筋綻露，緊緊將人勒入胸懷，奮勇而擊，嘶聲吼道：“君若不棄，我必不離！”

    厲大人渾身重重一顫，抬起雪白圓潤的下巴，傲然喘息道：“允，允了。”

    甚么一別兩寬，什么娶妻生子，他重活一世已是驚世駭俗，閻王爺處白賺來的，又何必糾纏這些俗人之憂。

    仲衡既然已言此諾，看在他如此忠心勤懇，老實(shí)賣力的份上，不好用過即棄，那便攜手同行罷！

    心思落定，厲弦再無煩憂，摟住自家專屬的rou枕，疲極而睡。

    迷迷糊糊中想起那仲家的老不修，夢中狠咬了一口枕頭，只聽一聲悶哼。

    哼！敢學(xué)你爹，他可不會如溫夫人般賢良淑德，呸！是如溫夫人般大度能容，不過咔嚓了事！根絕煩惱。

    五更雞且鳴，碎星猶懸空。

    鞠躬盡瘁，被榨得涓滴不剩的仲校官，黑著兩只眼圈，膀上帶了只牙印，匆匆趕回新營。

    這日新兵營中突地停了半日cao練，抽背新丁們軍令的學(xué)習(xí)進(jìn)度，軍營之中一片愁云慘霧，暗無天日。

    這幫精選細(xì)挑的新丁，身板個個壯實(shí)，人也老實(shí)聽話又堅(jiān)韌，平日的cao練累是累些，但一板一眼的，多挨幾次揍，學(xué)會了并不難。可那勞什子軍令cao典，讓這幫斗大字不識幾個的新丁，背得欲仙欲死，苦都叫不出來。

    偏偏厲大人還專門派了先生，每晚來軍營中上初級識字課，每日能學(xué)會三五個“簡字”的，次日便能加一塊大rou！如此壕賞，讓這幫出娘胎到當(dāng)兵前，都未必吃過幾頓飽飯的鄉(xiāng)農(nóng)漢子，個個懸梁刺股，為那香噴噴、紅嘟嘟，咬一口滿嘴是油，彈牙軟糯的紅燒大rou而奮斗！

    拼是拼了，可這打小沒摸過紙筆的大老粗們，稟賦有限，仲校官教的那些軍令cao典雖是白話居多，卻是又長又細(xì)，把軍中條令細(xì)規(guī)詳詳細(xì)細(xì)，列得令人發(fā)指，一舉一動皆有規(guī)，只差上茅廁用紙?jiān)摦?dāng)擦幾下屁股沒“龜腚”了！

    好在他們家大人是神仙下凡，見著這幫漢子背軍令學(xué)字的苦楚之狀，心生憐憫，有一日讓二十七個新兵都去他那里，大人一一摸頂賜福，聽說除了他們這些新丁，也只有大人最喜愛的上學(xué)娃子們接受了這等榮耀的摸頂賜福！

    說來也奇，自打大人摸頂賜福之后，他們這幫粗漢子學(xué)字背令似是開了些竅，原本三日未必能記住兩個字，竟是變得一日能記住三五個字，稍稍努力點(diǎn)，日日掙上口大rou也不算太難。

    話雖如此，但這拗口又臭長的cao典突地要抽背，還真他娘地要死球咧！

    軍營中個個慘淡之時，厲神仙大人神完氣足精滿溢地起了身，一伸懶腰，好生舒坦。

    思廬早已候了多時，忙打了熱水伺候公子爺起居，見他色如春花，面帶紅暈，一身雪白肌膚上卻斑斕青紫，也暗自咂舌，這……也太寵了些。不過看自家公子爺慵懶滿足的模樣，思廬也是暗嘆，瞧著如此健壯如牛的仲校官，出去時走路都虛浮，青煙那小身板想復(fù)寵，當(dāng)真是千難萬難了。

    “二舅呢？”

    厲弦懶懶起身，將有些澀苦的青鹽吐入盂中，眉頭微皺，改日有空倒是要試試鐘大仙那牙粉的方子。

    “稟公子，舅爺去了紙作坊，想是又要看上一日，他說是讓奴問一聲，您那‘經(jīng)濟(jì)之學(xué)’的書還有沒有，若是有了，便借他一閱。”

    厲弦失笑，二舅這性子，身體稍好些便按耐不住。

    鄭錦這些日子閑著無事，外甥又不肯放他去做那些苦累的活，說是仍要調(diào)養(yǎng)，于是便跟著外甥學(xué)簡字簡數(shù)，還學(xué)得甚是興趣盎然。他人又極聰慧，不過半月，連那古里古怪的北音雅言都學(xué)得字正腔圓，連柴先生都要甘拜下風(fēng)，奉他為座上師。

    鄭錦學(xué)得雖快，對這些學(xué)問也深感興趣，卻對教書育人興致缺缺，外甥又太忙，想多學(xué)些，就只有自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