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竹等人俱都垂著頭不敢答話，巧翠面上有些委屈，道：“太太，蔡婆子畢竟是薛家的老人兒了，在整個薛家俱都是有些體面兒的，先前太太只說打發她出去，可她兒子媳婦甚至是侄子俱都在薛家當差，老姨太太那兒發了話了，只讓蔡婆子留在蔡家，卻不想她如今會鬧了如今這樣一出來。”老姨太太是整個薛家最年長的，是薛城祖父的姨娘，老姨太太當初育有一子一女，分家后跟著兒子居住，算是三房的老祖宗了。

    薛公當年育有三子一女，老大薛章老二薛平俱是嫡太太所出，老三薛昌以及最小的女孩薛燕是老姨太太所生。當年薛公死后，這家也就分了，薛章是嫡長子，自然是族長，只可惜身子不好，早早的去了，只留下薛城與薛垣兄弟兩個，如今是薛城繼承了薛家的族長之位。

    二房薛平這一支雖說也是嫡系，可他們兄弟倆一向不怎么親近，薛平是老太太高齡產子，自小就嬌寵，長大后游手好閑斗雞走狗沒個正行，爹娘死后分家，沒幾年就敗光了家產，一直靠著族中的救濟過活，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只有小兒子薛坷是嫡出的，可見其荒唐的。

    倒是三房，這幾年越發的出息了，老姨太太跟著兒子過活，三房薛昌雖是庶出，可誰叫人家能生養，如今已有四個兒子三個女兒，比嫡系更加的熱鬧。

    他們是分了家的，平日里也不住在一起，只是她年紀大了，小輩們尊敬她也是有的，她卻是不能仗著年紀大管教王菀的，分家了且先不提，光是她姨太太的身份，就沒有這個立場。

    只是老姨太太留下了蔡婆子，這個臉面王菀卻是不能不給的。

    王菀皺了皺眉，輕微的咬了咬下唇，沉默了半晌揚眉道：“既然老姨太太喜歡蔡婆子，將蔡婆子一家的身契都給老姨太太送去。”她倒也不稀罕這么一家人，皺了皺眉，道：“也不必給那徐婆子臉面了，若是沒有她在背后推波助瀾，想來那蔡婆子也沒那個膽量。”

    “太太，那蔡二家的呢？”巧翠同巧竹對視了一眼，小心的問道：“蔡二家的自成了廚房的管事后，倒也兢兢業業的，也沒出什么紕漏。”她看王菀面色尚好，咬了咬下唇，直接跪下來磕頭，道：“太太，蔡二家的著實不易，他們兩口子不得蔡婆子喜歡，平日里可勁兒的作踐蔡jiejie，奴婢好幾次都瞧見了，那胳膊上都是燒火棍燙的痕跡。”

    王菀揚了揚眉，手指滴滴答答的敲擊著桌面，沉默了半晌才道：“蔡二如今可是在莊子上干活？”

    “是。”萊福家的上前回道：“蔡二憨厚，不大會說話，只知道埋頭苦干，當家的看他老實肯干，就打發他去溫泉莊子上干活了。”

    王菀心中一動，側過頭看向萊福家的，道：“可是我那座陪嫁莊子？”

    “是的。”萊福家的面上露出了笑容，輕聲說道：“那莊子不遠處還有片桃樹林，聽當家的說今年果子結的好。”

    王菀點了點頭，道：“將蔡二家的留下，其他的都給我打發了，針線上的蔡徐氏是蔡大的媳婦吧。”

    “嗯，她是徐婆子的女兒，蔡婆子因著這原因很是喜歡她。”巧竹連忙開口道。

    “一起給老姨太太送去。”王菀揚了揚眉，從軟榻上坐了起來，同慧蹲下來伺候她穿鞋，只聽王菀嘆道：“她老人家想要個人我也不能小氣不是。”說著王菀瞇了瞇眼睛，哼了一聲，道：“走，也到廚房瞧瞧去，看看誰有這么大的臉面兒，倒是敢耽擱主人家用飯。”

    ☆、第十二章

    王菀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的來到平日里不怎么踏足的廚房，可真是開了眼界兒了，丫頭婆子們圍了一大堆，蔡婆子如同潑婦一般叉著腰罵著蔡二家的，滿嘴的污言穢語，簡直都聽不下去了，不知道的誰又能想到這是在罵自個兒媳婦呢。

    “下作的小娼婦，也不瞧瞧自個兒是個什么貨色，就敢頂了老娘的差事。”說著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抹淚的罵道：“老娘養了兒子還不如養個牲口呢，結果只知道護著媳婦兒，眼里根本就沒有我這老婆子啊。”說著她邊捶腿邊哭道：“老婆子命苦啊，兒媳婦得了老婆子的差事，卻不知道好好辦差，將什么餿了臭了的東西都端到主人家跟前兒，讓家里的姑娘小姐吃壞了肚子，還得要老婆子為她善后！”

    那蔡二家的想要辯解什么，只聽那徐婆子就道：“蔡二家的，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她眼中的不懷好意想忽視都讓人忽視不了。

    “娘，弟妹她也不是有意的。”一個年輕的媳婦拉了拉徐婆子，狀似勸誡，其實卻是在火上澆油。

    王菀皺了皺眉，簡直有些看不下去了，她想，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平日里瞧著還好好的，怎么如今竟會鬧出這樣的事兒，可見還是她平日里太過于慈善了，想著都是府上的老人兒，給些臉面的，可卻不想竟是因著這一兩顆的老鼠屎攪了滿鍋的湯。

    “太太來了，你們沒看到么！”巧翠上前走了一步，怒道：“你們眼中還有沒有規矩了！”

    蔡二家的歪坐在地上抹眼淚，聽到巧翠的聲音連忙跪下來磕頭，道：“給太太請安，請太太責罰。”她耽擱了主人家們用飯，她這個大廚房的管事兒難辭其咎，她如今早已經看清楚了，婆婆根本就不在意她們二房的死活，眼中只有大哥一家，她是擼了差事清閑了，這錯處就成了自個兒了的，她憑著好手藝得太太賞識，如今一切都毀了，每想到此蔡二家的就覺得心塞的很，想死的心都有了，可她能怎么辦？一頂不孝的帽子壓下來她還能怎么辦？

    王菀冷著臉，蔡婆子看到王菀的面孔，略微有些心虛的瑟縮了一下，不過卻強自鎮定的給王菀行了禮，不待王菀說話，就道：“婆子給太太賠罪來了。”說著她蹲了個萬福，賠著笑道：“都是我這兒媳婦不懂事，辦砸了差事。”

    王菀也不同她廢話，直接擺了擺手，道：“蔡二家的差事辦的很好，我很滿意。”

    蔡婆子僵住了臉，卻是偷眼看了徐婆子一眼，那徐婆子也是個乖覺的，上前一步，道：“太太心善，也是我們做奴才的福氣了。”說著她看了蔡婆子一眼，道：“老奴同蔡婆子俱是自小就伺候在薛家的，再是忠心不過了的，府上姑娘出了事兒，蔡婆子心中不安，這才訓斥了她兒媳婦幾句。”

    這話說的，倒是讓王菀不好答話了，這意思不就是讓她別管么，人家蔡婆子是伺候過老太太跟前兒的老人兒了，如今又是因著兒媳婦兒做錯事兒了，人家婆婆管教兒媳婦兒的，她要是識趣點就不該插手。

    王菀揚了揚眉，直接看向蔡婆子冷笑，道：“先前兒我瞧著你年紀大了，兒子媳婦兒又都是在府上伺候著的，打發你出去也睜只眼閉只眼兒的，如今膽子倒是越發大了。”

    蔡婆子訕訕的搓了搓手，眼珠子動了動，才道：“也是老姨太太體恤婆子……”

    王菀不等他話說完，直接道：“我這人吧，想來說一不二，說不過的話不想說第二遍，你不老老實實的呆著，如今在我的院子里倒是鬧起事兒來了，蔡二家的管事兒是我允了的，你有意見？”

    “老奴怎么敢呢。”蔡婆子面色有些不好，額上有些虛汗，瞧著今兒是不能善了了，她將老姨太太抬出來可太太似是沒有聽到一番，下意識的又去看徐婆子。

    “太太，蔡婆子她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違抗太太的，可……老姨太太許是瞧著蔡婆子伺候過老太太，這才發話了的。”徐婆子看到蔡婆子的面色，有些嘔氣，真是老不中用的，連忙回道。

    王菀似乎沒有看到一番，只抬了抬手道：“罷了，你們都是薛家的老人兒，我說話也都不中用了，既然用不起你們這起子老仆，我也不打算用了。”她聲音不重，倒也輕飄飄的，可這話聽在眾人耳朵中都覺得如同炸雷一般，俱都倒吸了一口氣，只聽王菀又道：“既然蔡婆子徐婆子俱都是老姨太太要用的人兒，我也不能不孝順不是？畢竟老姨太太也那么大的年紀了，難免念舊些。”她敬著老姨太太年紀大，平日里給些體面，難不成這么人真的忘了她才是如今薛家一族的當家太太么！

    別說只是老姨太太了，就算是正經的老太太分了家之后也管不著族長的家事！

    王菀說話擲地有聲，當下就讓巧竹拿了身契，將蔡婆子一家以及徐婆子一家，給三房老姨太太送去，只留下蔡二家的繼續當差，至少目前為止，這個媳婦辦差還是很的王菀滿意的。

    劉氏已經七個月的身孕了，如今挺著個大肚子，讓印兒扶著，站在邊上，待王菀發落完了這才走了上前，輕嘆道：“嫂嫂何必同她們生氣，氣壞身子不值當。”

    “你怎么出來了！”王菀略有些不贊同，連忙讓跟著她的丫頭扶著劉氏，才道：“這蔡婆子仗著伺候過老太太，越發的沒有規矩了。”王菀搖了搖頭，道：“說是老姨太太發了話了，讓她留在家中贍養。”王菀冷哼了一聲，道：“若她是個乖覺的，薛家又不是養不起這樣一個老仆，可竟然仗著這點兒臉面，快要爬到主子頭上了，我豈能容她？！”翻了白眼，又道：“今兒能仗著這一點點兒事兒，耽擱了全家人用飯，明日又不知會出什么幺蛾子。”

    王菀根本就不理會一眾人的求饒，帶著劉氏離開，笑道：“也虧得我那兒小廚房伶俐，緊趕慢趕的倒也不耽擱各房的用飯，可卻是委屈大家了。”

    劉氏倒也不在意，笑著說道：“嫂嫂做事慣是妥當的。”她抿了抿唇，眼中有些憂愁，遲疑的說道：“可老姨太太那兒……”終究是整個薛家最年長的老壽星了，當初又甚是得寵，如今被王菀這樣下面兒，也不知道那老祖宗該會如何？

    ☆、第十三章

    這一天王菀過的格外的有滋有味，早起的時候被夏琬兒惡心了一通，晌午的時候又被蔡婆子鬧了一場，這晚上用過晚飯后，薛城卻也來湊熱鬧。

    這一點，王菀倒也有預料到，自個兒打了他心尖尖上明月光，不來尋自個兒晦氣怎么想都覺得不大可能。

    所以王菀頗有些斗志昂揚，在薛城進門的時候，就已經有小丫頭來報告了，包括在二門上被個小丫頭攔了去直奔琴韻閣的事兒王菀都是省的的，她當做什么都沒發生一般，攬鏡自照，嘖嘖了嘆了兩聲，她是真心的覺得那什么夏琬兒沒有她王菀這張臉長的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著她這段時間保養的原因，她總覺得這張臉是越看越年輕，有一種說不出的氣質讓她顯得格外的有韻味。

    好吧，王菀輕咳了一聲，若無其事的放下鏡子，暗自檢討了一番，她最近是不是越來越自戀了呀，這樣可不好不好。

    薛城怒氣沖沖來到永福堂的時候，王菀面上的笑意變都沒有變一下，只拍了拍王熙鳳的胳膊，道：“鳳姐兒，你先回屋歇著，姑媽這有些事兒要處理。”

    王熙鳳看了薛城一眼，看向王菀的時候難免有些擔憂，王菀點了點頭，示意她不礙事的，王熙鳳無法，只得作罷，行了禮之后，乖乖的離開。

    在王熙鳳離開之后，薛城終于忍不住發作道：“你真是越發沒規矩了，琬兒她究竟怎么招惹你了？”說著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拍桌子怒道：“她不過是借住在咱家罷了，哪里值得你這般對她！”

    王菀看了看用鳳仙花汁兒涂抹的指甲，只覺得顏色有些淡了，她手指細長，指甲蓋兒也偏長一些，涂大紅色的要好看一點呢。

    薛城看她不理會自個兒，一下子沒忍住氣性兒，站起身來怒道，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蔡二家的飯菜不干凈，被蔡婆子訓斥了一番，你倒好，不想著處罰蔡二家的，怎么竟然將蔡婆子還有徐婆子一家給了老姨太太，他們兩家畢竟是家里的老人兒了，伺候了這么多年，你一句話就將他們打發了，豈不是讓大家都寒了心了？”

    王菀揚了揚眉，看向薛城，哼了一聲道：“是誰在老爺耳邊這般嚼舌根子，不好好辦差事，倒是學會了長舌婦人搬弄是非來，這樣的人老爺還留著作甚。”

    “不過是說些實話就是搬弄是非了？”薛城冷哼一聲，看向王菀道：“我想著你畢竟是王家的姑奶奶，事事遷就于你，可你如今卻越發張狂了。”他急促的走了兩步，挽了挽袖子指著王菀的鼻子，怒道：“我豈能在由著你胡來？！”

    王菀瞧著他那指尖，伸手拂了過去，冷笑一聲，道：“蔡婆子中飽私囊，以次充好俱是有證可依的，老爺如今一句話，她倒是委屈了？”她直直的看向薛城，道：“難不成老了就能為所欲為么？她眼中還有沒有規矩兩個字的？老爺且告訴我，哪家仆從的規矩是這樣的？”薛城一向是不理會這些事的，沒人在他耳邊搬弄是非王菀都是不信的，不過有些話說開了也是好，不待薛城接話，王菀又道：“老爺告訴我，她仗著伺候過老太太，敢在大廚房鬧上一鬧，耽擱家里的主子們用飯，又是誰給她的膽子？若是這樣的老仆我都要忍著，這樣的當家太太還有什么威信可言？”

    薛城急促的吸了口氣，額上的青筋都要起來了，咬牙道：“那琬兒她因著吃了不干凈的飯菜，上吐下瀉可有冤枉蔡二家的？”

    王菀涼涼的看了薛城一眼，道：“不過是依著大丫頭的份例給夏姑娘，是她自個兒腸胃不好，怨的了誰？”王菀說話氣人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她性子高傲，牙尖嘴利的，又長了一雙似是能說話的眼睛，這一抬眼一撇嘴，那幅生動的表情往往能把人氣的說不出話來，只聽她又撇嘴嘆道：“只怪她命不好，小姐的身子丫鬟命罷了，自來就是要伺候人的命！”這伺候人是怎么個伺候法就不知道了。

    薛城就從來沒有遇到這牙口尖利的，瞧這說的，感情她打了人，都是別人的錯了？琬兒丫頭的份例是因著自己的緣由，她吃飯嘔吐是因著自個兒命不好？全都是歪理，薛城氣的手都有些發顫，一手撐著桌子，深吸了口氣，道：“我不同你爭辯，你只說這事兒如何解決？”

    “倒也真是好笑。”王菀全然沒有退讓的概念，冷笑了一聲，道：“現在需要解決什么？蔡婆子還是夏琬兒？”

    薛城揉了揉額頭，才道：“給琬兒道歉。”

    “做夢！”王菀一下子火了，感情薛城打的是這個主意，冷哼一聲，道：“原也是老爺自個兒不知檢點，什么臟的臭的都往家里帶，她是個什么身份，也值得我張嘴道個歉？趕明兒老爺是不是也讓我給窯子里的姐兒道歉？”

    也不知道那句話點燃了薛城的燃點，只見他目呲盡裂，雙目發紅，頗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指著王菀哆哆嗦嗦的只一句話，“你說什么？”

    這反應有些出乎王菀的意料了，她頗為疑惑的看了薛城一眼，暗自琢磨了一番，想著自如今還沒瞧見那夏琬兒的身契，忍不住心中一動，大大的眼睛頗為懷疑的看了薛城一眼，抽了抽嘴角，道：“難不成夏琬兒她出身風塵之中？”看到薛城的模樣王菀就知道猜對了，慢條斯理的打量了他一眼，那眼神要多鄙視就有多鄙視，涼涼的開口道：“嘖嘖，真是難為老爺了。”

    薛城一個沒忍住，直接一巴掌扇在了王菀的臉頰上，王菀驚詫的捂著臉，完全的不敢置信，她長這么大，從來沒人敢打過她耳光，更不用說一個不被她看在眼里的人了，當下就如同點燃的炮仗一般，直接炸了！

    薛城在打了王菀之后，全然愣住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氣暈了頭了，可還不待他解釋，平日里端莊大方最多嘴巴毒了些的太太，這會子似是完全變了樣一般，兇悍的簡直出乎他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