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林沐心沒有回頭, 只感覺身后男人把下巴擱在了自己的頭頂上, 慵懶又愜意。

    章豫伸出一臂，遙指著東方，笑道：“看，太陽出來了。”

    “嗯, ”林沐心舒展開四肢，卻又被山頂的寒氣給凍了一下，急忙縮起來。

    這一瞬間, 仿佛盤古開天辟地后的第一個白晝，天地間只有他們兩人。

    不知是為何，林沐心胸腔里涌起一股澎湃之意, 橫沖直撞地沖上了她的鼻尖，眼睫一眨，淚意便涌出來。

    這的確是她第一次如此安靜的看著日出，身后靠著現在的愛人和未來的親人。

    除了山風，沒有人打擾他們。

    一切幽微的情緒也在此時此刻被徹底具體化，林沐心難耐地轉過身，將淚水擦拭在章豫的胸膛。

    “怎么了？”男人壓低了聲音，關切地詢問。

    “沒……”剛說出一個字，林沐心就發現自己嗓音沙啞帶著哭腔，于是像一只小鳥一樣，把頭埋得更緊。

    章豫輕輕撫著她的發絲，他能感覺到，林沐心并不是難過。

    只是人到某時某刻，淚水才是情緒的釋放。

    不一會兒，太陽將山間霧氣一掃而空，山下錯落的房屋和田地，終于現出了它們的真面目。

    那是一個真實又生機盎然的世界。

    ……

    等到日頭徹底掛在了三竿頭，大家吃了點心做早餐，退掉了帳篷等物品，結算后，便一起下山。

    這次大家沒有選擇纜車，和恐高的林沐心一起步行下山。

    下山途中，林沐心偶爾能看到纜車上下行，要是遇到一陣山風，纜車就搖搖晃晃，

    上邊的人驚聲尖叫，看得她也跟著膽顫心驚。

    曹玉心情不佳，跟在所有人最后邊。林沐心體力不佳，正好跟她作伴。

    前邊，梁瑞鋒似乎是明白了曹玉的想法，也不再像之前那樣總是陪在曹玉的身邊，而是自己默默地下山，偶爾和林慶力說幾句話。

    一路下山來，章豫租來的面包車還停在游客中心外，將所有東西丟上去，大家都上了車，只有梁瑞鋒沒上去。

    “我這就告辭了回家了，不落他們蒸，我還是去大銅縣坐大巴吧。”梁瑞鋒說著，后退幾步，朝著所有人揮揮手。

    大家都揮手作別，曹玉也揮揮手，囁嚅片刻，還是認真道：“對不起。”

    “沒啥。”梁瑞鋒聽到她的道歉，便笑起來，眼里沒有陰霾。

    “歡迎你下次再來我家做客。”曹玉說完，又補充道，“表哥。”

    梁瑞鋒沒再說什么，只是揮揮手，轉身離開。

    曹玉縮回車里，緩緩嘆了一口氣。

    林沐心捏了捏她消瘦了一些的小手，無聲地安慰。

    曹玉只如釋重負道：“其實我不是討厭他，只是討厭把他和我強制綁在一起的這件事。”

    “知道。”林沐心笑著安慰，“你還小，等會我們一起去和你mama說說，阿姨會理解的。”

    “希望吧。”曹玉一向明媚的眼里，此時也染上了一些惆悵。

    又是兩個多消失的路程，章豫徑直去開車去市里還車，林沐心則陪著曹玉一起回家。

    曹玉媽今天正好上晚班，此時還在家里收拾東西。見曹玉回來，還挺開心的問她玩的怎么樣，又見到林沐心，立刻熱情的招呼她坐下喝茶。

    “媽，我有事給你說。”曹玉坐下，很是認真的模樣。

    曹玉媽一愣，忽然發現梁瑞鋒沒有一起回來，心里就有了底：“你說。”

    “媽，我對表哥沒有那種感情，你懂嗎？”曹玉說著，有些氣餒。其實她已經把這個話說過很多次了。

    “知道啊，可是感情可以培養的嘛！我也沒叫你立刻就要在一起，這不是讓你們一起去到處玩，培養感情了嗎？”曹玉媽免不得有些急切。

    林沐心喝著茶，在肚子里打腹稿，尋找自己恰當的插話時機。

    曹玉媽很快就把林沐心拉入戰局

    ：“你看你同學，不也處對象了嗎？小林，你說你是不是打算畢業后就成家？”

    “不是的，阿姨。”林沐心淡定道，“畢業后，我應該有很多事情要忙。成家的事情可能要推到我二十四歲左右。”

    曹玉媽傻眼了，但很快尋找了新的論述點：“可你已經談對象啦。”

    “對呀，我和我對象互相喜歡，也過了各自父母的眼了。”林沐心點點頭，贊同。

    “那不就是了。”曹玉媽攤開手，看著曹玉。

    曹玉挺無奈的，喊了一聲：“媽……”

    “可是阿姨，這前提是我和我對象互相喜歡呀。”林沐心耐心的勸著。

    “那你們也不是第一面就喜歡上了吧？”曹玉媽沒轍了，兩個小姑娘瞧著已經是大人了，怎么就這么犟呢？

    林沐心抿唇一笑：“其實也不算，仔細想起來，我見他第一眼可能就喜歡他了。”

    “哇……”曹玉瞪大了眼。

    這話林沐心從未說出來過，但捫心自問，她可能真的第一眼，就把這個男人記在了心神。

    不然怎么會連他眼下有一顆小小的疤痕這種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那你也是處對象了。”曹玉媽緊抓一個點不放。

    曹玉喊道：“媽，你還不懂沐心的意思。我不喜歡表哥，我不能跟他在一起。表哥也知道了，他現在已經回家去了！”

    “你這人……哎呀！怎么能這樣呢？”曹玉媽急得團團轉。

    就在此時，曹玉斷然呵道：“其實表哥也不是非我不可，不然他就不會直接回家了！而且……媽！我有喜歡的人了！”

    在場三個女人，兩個人都為之一靜。

    “是誰？”曹玉媽警惕起來。

    曹玉期期艾艾地看了林沐心一眼，把林沐心看得心里一沉。隨即她道：“人家還不知道我喜歡他，到時候再說吧，總之媽，我畢業出來還得去學校教書，我跟沐心一樣，沒打算畢業就結婚的。”

    手里還握著打掃用具的曹玉媽無話可說了。

    她也不能確定女兒說的是真是假，只能用征詢的目光去看林沐心。林沐心惴惴不安地點點頭，幫曹玉圓了過去。

    見這個一向靠譜的小同學也點頭了，曹玉媽無奈地松了話頭：“那好吧……”

    她起

    身去拿了果子和茶給她們倆續上，又小心地問：“閨女，你喜歡上誰了？首都那邊的？那也挺好……就是，首都的會不會看不起咱們家啊？我想好了，爸媽還有你哥哥jiejie都給你備了嫁妝，斷不能讓人看不起的……”

    兩個姑娘哭笑不得，曹玉媽看樣子是真的很上心這件事了，連嫁妝都準備好了。

    好不容易糊弄搪塞過去，又坐了會兒，曹玉出門去送林沐心回家。

    到這時候，林沐心終于忍不住：“你有喜歡的人了？是誰？”

    “那個，我，我沒想好。我暫時堵一下我媽的嘴巴。”曹玉心虛的看了林沐心一眼，繼而眼神躲閃，不敢再看。

    林沐心瞧她那樣子，心底又是壓下一聲嘆息。

    得，她懂了，曹玉還是看上她哥林軍了。

    可林軍對曹玉，那是一點旁的感覺都沒有哇！

    心情復雜地想了好久，林沐心才輕嘆一聲，說：“我總是會幫你的，要是你想好了，就跟我說，好不好？但是，前提是你喜歡的人，也對你有同樣的感情。”

    “好。”曹玉點點頭。

    這個微胖的姑娘不是心細如發的人，她并未聽懂好友的憂慮，只是開心道：“我肯定會告訴你的，沐心，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嗯！”林沐心晃一晃她的手，笑道，“過幾天來村里找我玩。”

    “好呀，我們去河里抓魚，你不是最喜歡吃魚了么？”曹玉轉憂為喜。

    “章豫不讓我下河。”林沐心撇撇嘴，“但是我們可以釣魚，章豫他的釣魚技術可好了，到時釣了小魚小蝦，讓我嬸子幫忙炸一下撒上椒鹽，別提多好吃。”

    “好呀好呀！”

    曹玉送到了鎮子外，就返身回家，林沐心自己慢慢走回村里。

    路兩邊不知何時堆起來一堆堆的鵝卵石和沙土，還建起了不少棚子，用來存放一袋袋的水泥。

    林沐心在心里酸酸，自己回老家也就才一個星期多，修路的事情竟然都提上日程了，果然是錢到位了好辦事。

    回家后，林沐心去給老林頭一家報了平安，又問起修路的事情。

    林弘文在磚廠里，老林頭說：“損失及早就聯系好了施工隊，錢一到位，人和東西就都來了。工程師說天氣熱水泥地干得快

    ，想要讓咱們早些修好呢。”

    “那敢情好。”林沐心提出一個籃子，給老林頭：“大爺爺，這是我從大銅縣那邊買來的米年糕，夜里讓嬸嬸炒了吃啊。”

    “哎喲，”老林頭帶上老花鏡，瞧了瞧，道，“是大銅縣的，以前我也吃過，這東西味道不錯，晚上吃，晚上吃。”

    老人家喜歡，林沐心自然是開心。又絮絮叨叨地說著山上的見聞，說到處都在建設，旅游的人也越來越多，已經不是城里有錢人特有的享受了。

    老林頭側著耳朵聽著，臉上帶著迷蒙的微笑。

    聽完了，他便喟嘆一聲：“真好哇……”

    “大爺爺，等秋天到了，天氣不這么熱，您跟我去首都住一段時間吧？”林沐心提議道。

    老林頭笑著搖搖頭：“不去啦，我老了，顛簸不得。”

    林沐心默然，這年頭的出行方式，的確不適合老林頭這種年逾七十的老人家。

    幾月前老林頭的衛生所就不經常開門了，孫書記申請了一個衛生員來，村里人的病情已經是那個人負責了。不過出于習慣，老林頭偶爾還能接待幾個病患。

    一老一小說了幾句話，傍晚林弘文下班回來，章豫也恰好回來。

    他開車幾乎輾轉了一天，回來就睡著，晚飯也沒吃。

    晚餐就是炒米年糕，吃完林沐心陪著老人家聊天，就見老林頭皺眉捂著胃，不舒服的樣子。

    “爸，你沒事吧？”林弘文急忙問。

    老人家擺擺手，道：“沒啥，就是米年糕吃多了。歇歇就好。”

    見老人難受的模樣，林沐心也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