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頓了下，垂眸看去，在海水的涌動下，他只能模糊看到一大團黑如細線的海草。

    海水重新平靜下來，海浪逐漸退去，半夏看到尾巴上那條被海草覆蓋的“魚”抬起了腦袋，露出一張會讓半夏聯(lián)想到某場極度扭曲的噩夢的臉。

    黑龍撐起身，頭上濕漉漉的，它本能地甩了幾下腦袋，想將身上的水甩掉。

    剛甩了幾下，它就看到頭毛變成銀色、上半身的“皮毛”都不見了的雄獸正盯著他。

    “吼嗚！”你的皮怎么又脫落了！

    黑龍既心疼又害怕，它慌慌張張地湊上前，探出舌頭去舔舐雄獸沒“皮毛”的身體。

    第一下探舌沒能舔到，黑龍愣了下，才發(fā)現(xiàn)自己變小了，變成了和雄獸很像只是毛色不同的模樣，舌頭也跟著變短了。

    黑龍有些驚喜自己這樣的變化，但是現(xiàn)在更重要的是雄獸，它往前爬了爬，重新伸出舌頭。

    半夏瞪著身上的似人非人的“男人”，他數(shù)次集中精神想將對方從夢境中抹除，但不知為什么，這“人”似乎沒受到任何影響。

    眼看著黑發(fā)“男人”結(jié)實的胸膛貼上了他的手臂，那紅艷的舌頭就要碰到他的皮膚，半夏腦海中再次浮現(xiàn)那場扭曲的夢。

    夢中，自己擁抱著它，與它交接，與它尾部相纏。

    半夏的身體瞬間后仰，同時猛地伸手扼住“男人”的下巴，反手將其摁在濕潤的沙灘上。

    “吼？”

    “男人”沒有掙扎，只是用那雙金色豎瞳茫然地看著他。

    半夏沒法將“男人”從這個世界抹去，又不敢將對方放開，他心念一動，數(shù)根藤蔓從沙灘下鉆出。

    墨綠色的藤蔓分別纏住黑發(fā)“男人”的雙臂、胸膛和腰部，將其固定在沙灘上。

    黑龍沒有反抗，安靜看著藤蔓將自己綁了住。

    這些藤蔓讓它覺得很親近，就像這里的沙灘、海水、天空，這里的都會讓它想到雄獸。

    黑龍小幅度動了動，身上的藤蔓隨之纏得更緊。

    被纏住的感覺，就像是被雄獸擁抱。

    這樣的體驗讓黑龍不知該怎么辦才好，未被束縛的長尾有些無措地甩了甩。

    黑色的鬃毛滑過半夏的長尾。

    觸電般的感覺從半夏尾部升起，半夏驚得忙往一旁退去，遠離了能被“男人”掃到的范圍。

    在半夏的控制下，又一根墨綠色的藤蔓破土而出，將“男人”的尾巴纏住，固定在沙灘上。

    “吼嗚~”

    “男人”徹底不動了，只側(cè)著頭看他，一雙金色豎瞳里滿是依戀。

    半夏沉著臉看它，或許是因為這里是他的夢境，他對夢中生物的喜怒哀樂有著敏銳的感知。

    比如，這個“男人”喜歡他，依戀他。

    半夏捂住臉。

    他覺得這個“男人”是他潛意識的產(chǎn)物，卻不明白他的潛意識為什么會給自己捏造一個這樣的愛慕者。

    不，不是愛慕者，它是他的“伴侶”。

    在看到“男人”的第一眼，半夏腦海中浮現(xiàn)出的關(guān)系就是這個詞。

    這到底是為什么？

    半夏緩緩放下捂住臉的手，看向被束縛在沙灘上的“男人”，他瞥見了一抹紅色。

    定睛一看，那條纏在“男人”胸膛的藤蔓，居然開出了一朵紅色的花。

    這仿佛代表著某種暗示，半夏莫名覺得有些心慌，心臟不受控制地飛快跳動。

    他甩著尾巴游過去，俯身伸手，猛地將那朵花拽了下來，緊緊握拳，直到那花化作紅色的汁液順著指縫流出。

    “吼……”黑龍有些擔憂地看著雄獸沒有皮毛鱗片覆蓋的上半身。

    雖然現(xiàn)在它身上也有大片區(qū)域沒有鱗片覆蓋，而且沒鱗片也不覺得難受，但雄獸總是更脆弱的。

    半夏居高臨下地打量著“男人”身上的每一寸，從頭發(fā)絲到尾巴尖。

    頭發(fā)是黑色的，很長。半夏還記得方才“男人”趴在他身上時，頭發(fā)垂到他手臂上的觸感，冰涼而柔軟。

    眼睛是金色的豎瞳，有些像縮小版的黑龍眼睛。

    鼻子、嘴巴、鎖骨……尾巴。

    半夏的視線順著“男人”的尾巴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緩緩俯身，捏住了“男人”的尾巴尖。

    “吼~”

    遍布鱗片的長尾，那長尾尖端卻生長著一叢黑色的鬃毛，就像是……就像是黑龍尾巴的縮小版。

    半夏前幾次都沒仔細看過“男人”的尾巴，這次算是看清楚了。

    半夏的臉色很差，他抓著“男人”的尾巴尖，抬眸看向“男人”金色的豎瞳，冷冷道：“你是不是想內(nèi)涵我什么？”

    “吼嗚……”黑龍怯怯地看著半夏，這樣的雄獸好兇，好、好想舔。

    連這叫聲也一樣。

    半夏丟開“男人”的尾巴，轉(zhuǎn)身滑動著往海水中游去。

    ——這該死的夢，我不做了！

    海水沒過頭頂，身后是“男人”撕心裂肺的咆哮。

    半夏的視野逐漸變得白亮，在世界被白光全部籠罩的前一瞬，半夏感應(yīng)到“男人”掙脫了藤蔓的束縛，沖向了他。

    明明上次在洞xue夢境中連爬行都困難，這時卻爆發(fā)出極快的速度。

    半夏感覺到“男人”抱住了他，竭力將他往海面上拖。

    半夏朦朧中伸手，想將“男人”推開，手剛觸及“男人”的皮膚，白光大亮，徹底籠罩了整個世界。

    ……

    半夏睜開眼，看到了黑龍絢爛的翅翼，和翅翼上如星河般璀璨的細碎光點。

    翅翼最下方透出些許微亮的光，外面似乎已經(jīng)天明。

    夢醒了。

    半夏松了口氣，他覆蓋上心口，那里莫名的空落難受，讓人喘不過氣來。

    半夏最終將其歸咎于噩夢的后遺癥，他回頭看了眼還在沉睡的黑龍，放輕動作撐身站起。

    環(huán)視四周，半夏發(fā)現(xiàn)黑龍的翅翼覆蓋得格外緊密，幾乎找不到能走出去的地方。

    他走到黑龍翅翼尾端，伸手掀開黑龍的翅翼，想要鉆出去。

    那翅翼忽地往下一壓，半夏聽到黑龍的呼吸發(fā)生了變化，變得格外沉重且急促。

    半夏回過頭，對上一雙猛然睜開的巨大黃金豎瞳。

    “……早？”半夏有些不自然地跟黑龍打了個招呼。

    黑龍眼中狹長的豎瞳緩緩移動，最后齊齊朝向半夏所在的方向。

    接著半夏就感覺黑龍猛地動了起來，幾乎是頭尾位置調(diào)轉(zhuǎn)。

    看著黑龍不住湊近的腦袋，半夏身體逐漸后仰，直到被黑龍腦袋頂?shù)剑缘乖谏碁┥稀?/br>
    半夏平躺著仰頭看黑龍，黑龍的腦袋緩緩覆蓋到他身上，半夏聽到黑龍吼中發(fā)出壓抑的低吼。

    “吼嗚……”

    “你，這是怎么了？”半夏伸手貼上黑龍的下巴。

    回應(yīng)他的只有黑龍嗚咽般的低吼。

    半夏想到那次自己趁黑龍去捕食，獨自乘木筏順流而下，那天黑龍找到他后吼了很久，黑龍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和那時很像。

    “你是不是以為我要偷偷離開？”

    “吼嗚……”

    “我沒想離開，”半夏放柔語氣，“那天的事我很抱歉，我以后，絕不會再拋下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龍龍：嗚嗚嗚，雄獸又死了。

    第22章 重回龍巢

    沒有鹽的食物是不完整的，半夏用海水煮出一石鍋的鹽，小心將鹽倒入空心的樹枝筒里，收入空間手環(huán)。

    捧起白沙，撲滅火，半夏起身，抬頭對上身旁黑龍巨大的黃金豎瞳。

    那次他的不告而別大概嚇著了黑龍，今早黑龍又撞見他掀開它的翅翼想出去的場景，黑龍顯然聯(lián)想到那天他的離開，因此反應(yīng)格外激烈。

    哪怕之后他抱著黑龍安撫了許久，黑龍都沒放下心，一直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連去海邊捕魚黑龍都要一步三回頭，一次次確認他的存在。

    半夏朝黑龍張開雙臂。

    黑龍頓了片刻，緩緩將腦袋往前伸，輕輕觸碰上半夏胸膛。

    “你跟了我這么多天，都沒回去過，我現(xiàn)在也沒地方去了，不如……我跟你回龍巢吧。”半夏撫摸著黑龍臉頰上如黑曜石般的鱗片，低聲道。

    黑龍盯了半夏許久，還是在半夏的撫摸下緩緩閉上眼，頭頂觸須小幅度晃動，“吼~”

    半夏耐心地撫摸黑龍，等到黑龍頭頂?shù)挠|須歡快晃動，他能清晰感受到黑龍的愉悅，半夏才放下手。

    走到黑龍前肢旁，抬手準備往上爬。

    黑龍睜開眼，豎瞳轉(zhuǎn)動，視線落到雄獸身上。

    一根垂落，伸向雄獸，小心翼翼地地纏上雄獸的腰。

    半夏松開手，放任那觸須就將他拎起，他被觸須帶著放到了黑龍后頸與背部相連接的部位。

    “謝謝。”半夏抬頭對直起脖子的黑龍笑了笑。

    又一根觸須纏了上來，半夏抬起雙手，同時撫摸上左右兩根觸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