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藏身進沒有燈的死巷，尼爾這才看到了駝背羅格所說胡子男。那人確實沒穿軍裝，只是披著上等料子的毛邊大裘，和另外幾個看上去孔武有力的男人站在門廊處談笑。沒過一會兒，幾個穿著漂亮鯨骨洋裝的年輕姑娘笑嘻嘻地從屋里跑出來，輕快地撲到男人們懷里，像是依人的貓。男人們抱起各自的姑娘就往紅房子里走去，還很很紳士地攬著她們的裙擺，免得蕾絲花邊沾到泥。

    “那幾個男的都是騎警隊的，”駝背羅格嘆了口氣，“沒事，反正那些傻rou都快活去了，咱們走吧。哼，這幫子人平時靠一身灰皮軍裝逞威風(fēng)，這時就只靠rou來思考。”

    兩人繼續(xù)前行，快要走到“金色愛神”的門前時，尼爾看到有一只精致的小紅鞋掉在了泥里，可能是剛剛某位姑娘拉下的。

    粉色的門忽然又打開了，笑聲像香水般飄散而出。

    “噢，萊利西拉婭寶貝兒你等等，我這就幫你把小鞋子拿回來，”氣喘吁吁的男人笑著，捻著胡子尖兒，“順便還要再親親你那小可愛的腳嘿嘿嘿。”

    胡子男一抬眼就看到了駝背羅格和披斗篷的尼爾。

    兩人沒有遲疑，只是裝作自然地路過。但精警的騎警頭子呵斥一聲，頓時又拿出了那套傲慢的姿態(tài)，胸脯夸張地前挺，雙下巴高高揚起如雄鹿。他指著尼爾命令道：“帽子取下來看看！”

    駝背羅格搶先一步，搓著手哈腰笑道：“實在對不住，尊貴的老爺，我這表弟打小就生了麻風(fēng)病，臉根本沒法看嚇人得很。這不，姑母讓我?guī)е麃韺W(xué)院瞧瞧病……怕污了您的眼，所以沒摘帽向您致敬。真是的！還不快點，約里，給大人物脫帽行禮！鄉(xiāng)下人就是沒禮數(shù)，真是的！”

    尼爾心里感激，順勢裝作要脫帽行禮。

    胡子男嘖嘖搖頭，厭惡地往后退了一步，打發(fā)性地向下擺手說：“去去去，麻風(fēng)病人還出來干什么？怪惡心的，去！”

    駱駝羅格的駝背弓得更圓了，嘴邊嘻嘻嘿嘿地笑著，拉住尼爾就走。

    胡子男拾起小紅鞋，用絲手絹將泥水擦拭干凈。他看著石榴色的高跟鞋思忖了一會兒，忽然轉(zhuǎn)身指著沒走多遠的尼爾喊道：“不行，你還是得脫帽來給我瞧瞧！”

    這是屋里傳來一個嬌聲嬌氣的嗓音：“我的長官，你怎么還不回來？”

    男人忙于應(yīng)答情人而一時分神，回頭時才驚覺駝背和那披斗篷者已經(jīng)逃跑了。胡子男大吼一聲向前追去。或許是音樂聲太響，他屋內(nèi)的同僚并未注意到這喊聲。

    泥水四濺，暴雨有如未歇之鞭，笞打欲念者的面頰與身軀。

    “一路向北！”胡里安反復(fù)默念著小姑娘囑咐他的話，可飛打來的雨點叫他要睜眼都困難，更別說辨清方向。好在他所騎的這匹叫艾尼亞的棗紅馬非常聰穎，不需要他的指令就能避開一切障礙，向東邊的山坡奔馳。胡里安身子壓得低低的，死死捏著韁繩，兩腿已經(jīng)酸麻得沒有知覺，手掌也被韁繩磨得生疼。

    身后的西比爾騎士窮追不舍，追兵的目光讓他如芒在背，胡里安更沒膽子去回望那盛怒之刃。

    “一定要勇敢，像那個藍眼睛的男孩一樣，像他為了救你而殺死魔物一樣。”胡里安絮語道。想到出發(fā)前，夏亞充滿信任地與他擊掌，紅發(fā)的少年就用袖角揩去眼淚和臉上的雨水。

    可就在他松手之際，艾尼亞剛好一個急轉(zhuǎn)彎。霎時間，握著韁繩的右手打滑了沒拉住，少年整個身子因為慣性而向左側(cè)前方傾倒——胡里安還來不及弄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就從馬背摔了下去。

    后背重重著地，劇烈的疼痛像是從骨髓深處涌上來熔巖，少年本能地叫喊著，腦中一片空白只被疼痛感占據(jù)。雨水滴落在他額頭，感覺像是燙的。胡里安痛苦地呻吟，掙扎著想要起身，但四肢根本不聽使喚。

    “別動！讓我看看。”那黑衣的騎士趕過來，托住少年的后腦勺，手指輕輕沿著胡里安的后頸檢查。

    胡里安看著那騎士的眼睛，其中并無敵意。他想起拂曉前無風(fēng)的港口，淡藍的天色已在漸散的海霧中影影綽綽。意識模糊不清，他忽然有些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是在干什么，直到騎士的手指按住他右肩，刺疼感才一下子將他拉回現(xiàn)實。少年疼得大喊，滿臉淚水。

    伊戈松了口氣，安撫著紅發(fā)的少年說：“幸虧脊椎沒事，只是肩膀骨折了。”做過簡單的處理后，伊戈小心地將滿身泥水的少年抱起，親自送他回學(xué)院。

    “對不起先生，我不是有意騙你……”少年垂著頭，紅發(fā)遮住雙眼。

    伊戈隨便對少年說了些安慰的話語，沉默一會兒，又忍不住接著說：“等抓住尼爾那小子，非得狠狠教訓(xùn)一頓不可。”

    就算得知自己追逐的竟是冒牌貨，騎士也沒有心力發(fā)火了。

    依照著胡里安指出的方向，伊戈帶著他前往那座老牧人夫婦的小屋。等他們重新回到學(xué)院的石階前，伊戈看到那位異邦的術(shù)士立于屋前的空地，似乎是早就在等著他。

    雨弱了不少，雷也許久不響了。遠處的塔林已沒有幾扇亮著的窗。

    “古蘭爾。”

    “伊戈，歡迎回來親愛的朋友。”古蘭爾將瘦弱的少年抱下馬。伊戈沒再說什么，調(diào)轉(zhuǎn)馬頭就要走。

    “請你一定要幫他殺了那個東西，”古蘭爾叫住伊戈，“只有你能幫他了。那獸本身就是法術(shù)的容器，所以魔法對它幾乎沒用，我?guī)筒簧夏釥柕拿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