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

    “因為現(xiàn)在天色晚了，椰棗樹林那邊有個土匪的營地。他們最近正囂張。老總督要離任了，帝國那邊要派新總督過來。人們都傳遍了，說新的西高原總督愛財愛色，是個貪婪的男人。所以現(xiàn)在各路強盜土匪、商人、地主，統(tǒng)統(tǒng)都趕來綠洲。行賄的打算行賄，打劫的就趁機撈一筆。我看您這個打扮，大概也是來行賄的，又沒帶侍衛(wèi)……如果遇到那邊的土狼，恐怕?lián)p失。”

    “行賄？”男人愣了一下，笑道：“你真是個有眼力勁兒的男孩，這都被你看出來了。沒錯，我是打算向新的總督大人行賄，要獻(xiàn)上的禮物就是這位美人。”

    少年忍不住多嘴：“可他是一個西比爾人……帝國會不會生氣……”

    “那得看看，新總督能不能配得上這樣一把美麗而鋒利的匕首。”男人笑笑。

    一直沉默的青年忽然開口了：“我好熱。你們西高原人都是這樣，喜歡在大太陽下面尷尬地閑聊嗎？”男孩和富商同時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西高原人的確喜歡聊天。哪怕是一面之緣的路人，只要攀談上了，周圍環(huán)境再水深火熱也能一直敞開了聊下去。

    男孩說：“咳咳，總之不要往那邊去，有土匪。我可以給你們帶路，往另一邊繞過去。”

    “今晚能到嗎？”

    “能的。”

    “那開路吧孩子，等到了綠洲，再給你一枚銀幣作為咨詢費。”

    “謝謝老爺。”

    “不用那么叫我。我出生在亞旭，小時候和你差不多。”男人權(quán)衡了一下，接著說：

    “我叫特蘭德。”

    嗯，的確是個普普通通的名字。一個喀爾德大城里，可能有五百個男人叫特蘭德：三百個皮匠，一百個士兵，五十個商人，五十個乞丐。可是這個“特蘭德”卻很不一樣，是那種天生就出眾的人——笑盈盈的綠眼睛，古銅色的皮膚，戰(zhàn)士的身材，軍官的氣勢。

    “應(yīng)該是個大人物。”男孩想了想，靦腆地說：“那叫我‘狐貍’吧，我的朋友們都這么叫。”

    太陽漸漸落了下去，夜晚降臨在的西高原。

    風(fēng)沙吹，細(xì)碎的流金般，直至余暉完全熄滅。巖山與荒漠沉寂了，而那綠洲深處的黃金城喀爾德燈火通明，遠(yuǎn)遠(yuǎn)望去仿佛蜃樓幻境。山路彎彎曲曲，三個人影走著。

    “小子，這不是去綠洲的方向。”特蘭德說。

    “只是稍微繞路而已，要避開土匪。”

    “好吧，那我相信你。”

    聽到這話，男孩猶豫了。但他想到自己的朋友，又狠下心繼續(xù)帶著兩個旅人往錯誤的路走。

    “剛剛你坐在路邊，看起來很憂傷，發(fā)生什么事了？”特蘭德問。

    “……”

    “你家里出事了嗎？”

    “我的朋友不見了……”男孩低聲說，幾乎抽泣起來，“昨天我們還一起玩的，傍晚時分別，但是今天大人們說他不見了……我去找了，我們常去的那些地方都去找了，也問了人，就是沒人知道他去了哪兒。我懷疑……”男孩差點說漏，趕忙閉嘴。

    “你懷疑他被拐走了。”

    男孩回頭，發(fā)現(xiàn)那神秘的青年已經(jīng)把風(fēng)帽摘下來了——

    黑發(fā)的西比爾青年，豹一般冰冷的美人，皮膚白皙，雙眼皮，一雙剃刀色的眼睛在夜中很明亮。

    “我懷疑他偷了主人家的錢，跑了。”男孩趕忙扯一個謊圓過去。

    “那有什么關(guān)系，多偷點兒唄。以后去別的地方討生活罷了。”特蘭德想了想又問：“狐貍仔，你有家嗎？”

    “有mama和四個meimei。”

    “那你就是哥哥了。你干什么工作？在哪里幫工？”

    “我打零工，mama是洗衣婦。家里吃得上飯，”男孩聳聳肩，“我想去做皮匠學(xué)徒，皮匠最好找工作了對吧？瞧您的手套、靴子、馬鞍、韁繩，都是上好的雕工。我手巧，力道控制得好，應(yīng)該能行。而且meimei們還小，我要是早點立業(yè)，就能給她們找好人家嫁了。可不能再嫁給無賴酒鬼，就像我那個該死的老爹。”

    特蘭德忍不住笑了：“小伙子真不錯啊，我欣賞你！你要保護好mama和meimei們啊，以后有難處就來找我。”

    “我就是累死，也不會讓meimei去風(fēng)塵場討生活的。我在那里幫工過……那些jiejie們?nèi)苏娴暮芎茫腿藗儼顺墒腔斓埃　蹦泻崙嵉卣f。

    “是啊……”特蘭德低頭苦笑，“我小時候就是在妓/院長大，靠著打雜和耍蛇養(yǎng)活自己。jiejie們都是好人，總是給我吃的，教我唱歌跳舞，給我講她們從嫖/客那里聽來的故事。”

    聽了對方的身世，男孩和男人彼此同情起來。

    男孩忍了忍，忽然停下腳步，“老爺們，我好像記錯路了。不是這邊……我們往回走吧，我馬上就帶你們?nèi)S金城。”

    他后悔了，不想欺瞞好心人。

    “別啊。”

    西比爾青年說。

    “？”

    “你有什么好東西，帶我們?nèi)タ纯磫h。”青年微笑。

    “不……”男孩露出惶恐的神情，往后退了幾步，拼命搖頭：“不……老爺你們是好人，我不能害你們！”說罷，男孩就拔腿就跑，消失在一片亂石灘的陰影中，只留下兩個旅人在原地。

    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

    特蘭德嘆了口氣：“啊……我本來還想開導(dǎo)這孩子，不要做壞事走上歧途，結(jié)果他跑了。你也看出來了吧？一個小孩子坐在荒郊野外，不是乞丐也不是牧童，專門守在旅人會問路的岔口……這種情況下，八成是騙子，引著旅人往賊窩去。等賊殺了完人，就和賊分贓。我們管干這種臟活的人叫‘禿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