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這個女人,是最會用簡單的手段扎他心窩子的。 顧庭心口發疼,想到今日明明是來與她講和,卻又一眼就被她勾起了火氣,成了此刻針鋒相對的情形。 顧庭松開了林余嬌的手腕,決定給她一個臺階下,嗓音低沉深厚問道:“你可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 林余嬌心底氣得發笑,完全不搭理他,轉身踩上床榻,開始收拾待會要睡的被褥。 香葶香藶幾天沒進來,都是她自己收拾這些,不過之前她都做慣了,也不覺多累。 顧庭見她完完全全的無視他,心口的火氣又“蹭”的一下冒了上來。 他大步走過去,將她鋪好的褥子全扯散開,扔到地上,黑瞳里滿是散不盡的陰霾,幾乎是磨著后槽牙似的喊她名字,“你好好聽孤說話。” 林余嬌直起身子,終于肯看他一眼。 清麗的眉眼冷淡得不像話,疏離盡顯。 她雖然在看他,可眼里卻沒有他的半點影子。 顧庭氣結,心頭堵得發慌,堵著她問道:“你當真不知你錯在哪兒了?” 林余嬌這幾日都沒梳頭,長發如瀑垂在身后,襯得精致雪白的小臉愈發清絕脫俗,只是此刻被他連連逼問,又多了幾分蒼白和冷淡。 她依舊沒說話,眼神安靜,向來溫軟和順的眸子里,此刻全是難以遮掩的嘲諷和不屑。 顧庭別開眼,他怕再看著她這樣的眼神,又要難以自控心頭的怒火。 他冷著臉,語氣生硬,下頜緊繃,仿佛是寒冰墜地般吐出一句話,“你不知道你錯在哪里,但孤知道孤錯在哪里。” 林余嬌本只是漫不經心,不想聽他說話。 可他這話里的內容忽然轉了個急彎,她一時沒反應過來,露出驚愕的表情看著他。 顧庭說完話,偷偷瞄了她一眼,正好迎上她瀲滟的杏眸,心底也跟著悄悄松了一口氣。 總算,她不再那么冷了。 這跟她認錯丟了的臉面,就丟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顧庭:只要認錯認得快,媳婦就到懷里來。 第20章 林余嬌以為自個兒是聽錯了。 他的話應當是“你不知道你錯在哪里,但孤知道你錯在哪里。”。 她從未想過,顧庭這種高高在上專斷橫行的人,會有腆著臉跟她認錯的時候。 可是顧庭好像真的是在跟她認錯。 雖然他是板著臉的,語氣也生硬發僵,反倒更讓人聽得出來,他是在一邊別扭著,一邊跟她認錯。 她冷靜下來,不再渾身帶刺般的看著他。 顧庭的臉色也好了許多,牽著她的衣角,喚她在榻邊坐下,繼續說道:“孤那日,不該錯怪你。” 他走后,自然派人去查了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也明白林余嬌約的人,并不是什么野男人,而是國公府的姑娘。 至于那些敢私下收受錢財給林余嬌傳信的人,都一并被他發賣了。 唯有香藶,是他給她的丫鬟,看在她的面子,他不好隨便發落,只能再同她商議。 不過顧庭仍被這些下人氣得不輕,若不是他們從中牽線搭橋,林余嬌就不會一心一意想著出去,也不會和他鬧這么一場了。 這幾日,氣得他成宿成宿睡不著,一會兒怕她餓著冷著累著,一會兒又覺得她活該。 直到今日晚飯后,祁進將一切查清楚告訴他,他才明白是他誤會了她,又巴巴地趕來認錯,不愿意再和她這樣僵下去。 其實若是那日,她肯澄清她約的是個姑娘家,他就不會那般雷霆大怒了。 可那會兒林余嬌心底也有氣,怪他不該霸道蠻橫的將她禁錮在他身邊,關注點完全不在同一個上面,又哪有心思去解釋她約的是男是女。 林余嬌見他認錯態度誠懇,總算愿意與他說兩句話了。 她嗓音輕輕糯糯的,聽不大出還在生氣,“那......上元節我可否獨自去看花燈?” 她不在乎顧庭錯不錯怪她,重要的是,她想去見盛心菱。 顧庭瞳孔微縮,其實若換了旁人,那他是絕不會同意的,必須將她拴在他身邊才行。 可是他似乎聽祁進說起,想要約林余嬌出去的是盛國公府的嫡二姑娘。 他深邃的眸底起了些許波動,想到一些往事。 那位盛二姑娘,名喚盛心菱,也曾在袁府住過一段時日。 那時顧庭也還在袁府當家丁,曾受過她一些恩惠。 后來她回京華,他也被今上尋了回來,還是前后腳一同走的水路。 說起來,他能被父皇尋到,還托了幾分這位盛二姑娘的功勞。 再后來在京華,他曾受過一次暗算,差點丟了性命,也是這位盛二姑娘所救。 顧庭斂下眉眼,他從小在市井長大,卻也知道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的道理。 這位盛二姑娘,林林總總算起來,著實于他有大恩。 只是...... 顧庭盯著林余嬌遠山含黛般的眉眼,瞧著她瀲滟杏眸中澄澈晶亮,隱隱浮著希冀的碎光,最終還是點了頭。 既然她喜歡,又是他知根知底的恩人,那就讓她們姐妹去說說話吧。 顧庭知道,林余嬌在袁府和盛心菱的關系極好,幾乎日日都黏在一起。 盛心菱好動,他每次藏在暗處偷偷看她的時候,都免不了要被盛心菱陰差陽錯阻擋一會兒視線。 見顧庭總算點了頭,林余嬌心中歡喜不已,這幾日的煎熬苦捱,與顧庭的無聲抗議,總算是她贏了。 不過她也不是個沒心沒肺的。 她知道,顧庭是因為在乎她,才會讓她贏。 ...... 上元佳節,京華中早早就有了歡慶融融的氣氛。 天還未全黑,城內各家就已經點起了燈火,大街上更是爭奇斗艷,各式花燈掛滿了街道兩側,琳瑯滿目,眼花繚亂。 今夜,即便日頭全落下去,京華中也仍會是火樹銀花不夜天的盛景。 林余嬌穿了身木蘭青雙繡緞裳下著月牙鳳尾羅裙,外罩了件織錦狐絨皮毛斗篷。 這是顧庭遣人給她置辦的新衣,皮子雪亮光滑,繡紋精致細密,金貴得很,讓人一瞧就知道是好得不能再好的。 林余嬌以前從來沒穿過這樣大手筆的衣裳,但入了太子府后,顧庭給她的都是最好的吃穿用度,只差不好越過宮里的各位娘娘。 她頭上戴的簪子也是水色極好的,映得眉心如水,愈發清絕脫俗。 林余嬌本想打扮得普通些,免得在人群中太過打眼。 可她左挑右選,顧庭給她這兒送的東西,沒有一件是凡品,都極出眾,普通不起來。 阿玢說,顧庭把太子府所有的寶貝都送到她這兒來了。 他雖然為太子,但根基淺,靠的都是皇帝的賞賜和正常份例,其實銀錢并不多,但卻是掏空了家底都要給她最好的。 林余嬌其實并不在乎這些,可顧庭不僅如此,還讓阿玢拿了個錢袋給她,里頭滿滿當當塞的都是碎銀子。 “殿下說怕林姑娘去賞花燈的時候想買些什么,所以讓你拿著這些銀錢去花。”阿玢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錢袋子,想要遞到林余嬌的懷里。 林余嬌卻退了一步,搖頭道:“前些日子殿下給了我壓歲錢,已經夠花了。” “......”阿玢不喜歡糾結,便將那錢袋子往自個兒的腰上一掛,“那隨便吧,反正殿下也吩咐了,讓我陪你一塊出去,若是你有什么喜歡的,我去付銀錢就是。” 林余嬌微微怔了怔,沒想到顧庭還是不放心她,即便他不去,仍舊派了阿玢跟著她。 不過阿玢倒比顧庭好說話,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也好打發。 她點點頭,和阿玢還有香葶一塊坐馬車,往京華最熱鬧的東市去。 阿玢在外狐朋狗友眾多,上元節這樣的好日子,她本是約了一堆兄弟去招貓逗狗的,可今日顧庭忽然將她叫過去,給她臨時吩咐了一項差事,可讓她的計劃全落空了。 林余嬌旁敲側擊打探到阿玢心中所想,只三言兩語,就將阿玢的顧慮全打消了,慫恿著阿玢仍去找那些朋友玩,待會兒再約個地方碰面,一起回府。 其實阿玢也知道顧庭是多慮了,上元節這樣重要的佳節,朝廷不知安排了多少官兵鎮守,就是怕出什么亂子。 他再將林余嬌當個寶貝疙瘩,也不會出什么事。 再加上林余嬌愿意與她一塊串通合作,阿玢就更高興了,馬車到了地方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將那錢袋子往香葶懷里一扔,“你家姑娘喜歡什么,你記著給她買。” 吩咐完后,她便三步并作兩步的走了。 林余嬌見著阿玢邁著灑脫不羈的步伐融進了人群里,仿佛還遇見了一個朋友,兩人勾肩搭背的走了。 林余嬌抿起唇角,香葶扶著她也下了馬車,“姑娘,咱們這就去見盛姑娘么?” “嗯。”林余嬌提起裙擺,迫不及待地往蓮花橋走,那兒是她與盛心菱相約碰面的地方。 蓮花橋就在東市旁邊,立于自南向北貫穿京華的運河之上。 今夜水波淼淼,河面上放了許多花燈,形狀顏色各異,照得水光粼粼,宛如一條縹緲的銀河掛滿了無數細碎的星子。 林余嬌才踩上蓮花橋的第一級石階,便停下了腳步,望著橋頭栩栩如生的兩只石獅子,忽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恍惚之感。 就在一個月前,她還每日經過這蓮花橋回家。 雖然只是在京華尋的一個簡陋的小院,可那里面有她懂事明禮的弟弟,還有親如姐妹的香葶,是一個完整的家。 可如今,她的生活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早已物是人非了...... “林jiejie!”一道清脆活潑的聲音忽然從前頭傳來,盛心菱如一直歡快雀躍的鳥兒,裙擺翻飛,幾乎是奔跑著迎了過來。 林余嬌回過神,瞧著盛心菱越來越近的臉,既熟悉,也陌生。 她和盛心菱已有四年未見,這四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足以讓人的相貌發生改變。 尤其當年她們還是未及豆蔻年華的少女,這會兒卻已模樣長開,都有了各自的風華氣韻。 盛心菱身為盛國公府的嫡出姑娘,從不知道苦為何物,自小生活優渥,一帆風順,所以性格也格外天真爛漫活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