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香葶的唇角微微抿了抿,有些不太待見地說道:“姑娘,這是殿下留給你的......說是給你的壓歲錢。” 林余嬌恍惚了一下,蔥白似的指尖在那錦紅小袋的緞面上撫過,光亮柔順,能摸到里邊硬邦邦的金銀錁子。 是因為昨夜她說她沒有銀錢,所以才特意給她送了這些么...... 林余嬌心中微動,卻揉了揉疲倦的眉心,語氣輕淡地說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還要壓歲錢做什么。” 香葶素來不喜歡顧庭,所以努了努嘴,顯然也是同意林余嬌的說法,但還是勸了一句,“姑娘,銀錢這種東西,不要白不要,雖然不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但姑娘留著傍身,還是好的?!?/br> 林余嬌責怪地看了她一眼,又擔憂地看了看門外,“都說過你許多回了,這兒比不得從前在外頭無拘無束,須得謹言慎行?!?/br> “姑娘,奴婢省得的,只是香藶現在不在這兒,所以才......”香葶委屈的咬了咬唇,又有些懊惱實在管不住自個兒這張嘴,才總惹得姑娘不高興。 “罷了,不說這些。”林余嬌小臉瑩白如玉,浮起些若有所思的神情。 思考了一會兒,她才吩咐道:“你去通知廚房,準備些甜杏仁,待會兒我便過去?!?/br> 昨夜顧庭雖說她的年糕難吃,卻吃了個底朝天,說明他是個口是心非的,實則對她做的吃食很是喜歡。 林余嬌的廚藝,只算勉勉強強,未曾被夸過。 但各花入各眼,指不定顧庭就喜歡她做的這一口呢? 林余嬌想,既然他喜歡,那她便投其所好,多給他做些吃食。 他吃得美了,也能惦念著她的好,早些將她的弟弟救出來。 太子府的廚房有好幾個,分做不同的吃食,譬如有油腥味的在一處,只處理瓜果蔬菜的又在另一處。 林余嬌今日去的,是單獨做點心的廚房,她不喜歡身上沾著油膩或是葷腥的味道,唯有做些甜點,身上清爽干凈,還有股子香甜的味道。 她昨晚聽顧庭咳了幾聲,便想著給他做一道杏酪,能滋補肺經,止咳平喘。 杏仁的皮不好去,還是從前她診治過的一位廚子教她將用熱水將杏仁浸泡少許時辰,再加一撮爐灰,就可以等水涼了之后,慢慢將杏仁的皮捏去了。 林余嬌十指纖纖,不沾陽春水,往常即便下廚,這些洗涮的活兒也是交給香葶的。 但這回不一樣,為了討好顧庭,就像那回做鞋子一般,都得她親自動手,才顯得有誠意。 冬日的清水寒冷沁骨,林余嬌才伸了個指尖進去,就凍得身子顫了一下,立刻縮了回來。 香葶捧過裝杏仁的缽子,小聲道:“姑娘,還是讓奴婢來吧?!?/br> 林余嬌淡淡的目光不經意掃了一圈廚房里其他看似在做事實則一直留意著她這邊動靜的下人們,咬著唇搖了搖頭,“給我,我來?!?/br> 香葶沒轍,只好還給林余嬌。 眼睜睜瞧著林余嬌一雙玉手在冷水中捏著杏仁的皮,漸漸凍得泛紅。 好容易將杏仁的皮全捏完了,香葶忙過來用熱帕子替林余嬌焐著手指,眼眶泛紅,“姑娘,疼不疼?” “無妨。”林余嬌抿起唇角,瞥了眼四周的下人。 苦rou計,總歸是有有些用處的。 將指尖重新焐熱了,林余嬌又往缽子里倒了些清水,將杏仁和著這些清水一塊磨碎,似磨豆腐一般。 全碾成了泡在漿汁里的一團,再倒進絹袋里將杏仁渣全過濾了,只留下了潔白如奶,細膩如玉的杏仁汁。 林余嬌將這些杏仁汁全倒進了鍋里去煮,沸騰后再盛出來,放在小碗里。 她吩咐著廚房的人,等她遣香藶過來傳信的時候,再上鍋蒸。 這杏酪要趁熱的時候撒上一把冰糖細粉吃,顧庭晚上才來,所以不能現在就蒸熱了,那到了晚上就涼了。 林余嬌在廚房這邊收拾好,回到屋子里的時候,發覺香藶也才從外邊回來。 她側眸看著香藶,眉目如雪襯得身后冰雪初融的景兒也遜色了幾分,“怎的走得滿頭大汗?仔細被冷風一吹,要著涼了。” 林余嬌時常這樣和風細雨般關心香藶,溫聲軟語的,聽得人心口都熨帖柔軟。 香藶也不例外,她雖眼紅羨慕林余嬌得緊,卻也喜歡林余嬌這樣的溫和脾性,知道她自個兒是學不來的,只能暗自嘆息。 香藶上前一步,將一封燙金的信遞到林余嬌跟前,“姑娘,有人給你送了一封信。” 第18章 林余嬌意外地掀了掀眼皮,瞥了一眼那信上封得極好的火漆,一瞧便是沒有打開過的。 這信是原封不動送到她手上,沒有任何人看過。 這還是她入太子府之后,第一次在顧庭的掌控之外,與外界有接觸。 只是林余嬌有些奇怪,顧庭似乎不希望她與太子府的人再往來,可為何這封信能這樣明晃晃的送到她手上來? 林余嬌的眸光不著痕跡地從那信的火漆上移到香藶身上,見她垂著腦袋,有些心虛的捂了捂衣襟處,便明白了。 這大概是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吧。 看來香藶對顧庭,也不是那般忠心耿耿的。 其實很容易就能想通,顧庭每日那么忙,哪有空來管理敲打太子府這些下人。 所以這些人也很容易便鉆了空子,只要有錢財可圖,哪管忠心護主是什么意思。 主子再大,也抵不過銀錢的力量。 想明白之后,林余嬌看向手中這封信的目光,也越發復雜了一些。 也不知是誰,花費大手筆將這封信送進太子府,并且送到她手上。 林余嬌搬了條軟凳坐到廊下,一邊曬著日光,一邊將那封信拆開看起來。 這封信不長,只有寥寥幾語,卻勾起了她的許多回憶。 寫信的人,是她從前在袁府時交好的姐妹,盛心菱。 盛心菱和她一樣,都曾在袁府住過一段時日。 可林余嬌是寄人籬下,看似是金尊玉貴的表姑娘,實則她卻謹慎小心,一直揣摩著袁府眾人的心思過日子。 盛心菱卻不一樣,她是袁府的貴客,過得肆意自在,袁府從上至下都不敢輕慢她一分半毫。 因為盛心菱,是京華里盛國公府二房的嫡出姑娘。 林余嬌與袁府其他的姑娘都是表面姐妹,卻與盛心菱很是投緣。 盛心菱亦然,只將林余嬌一人當成真心姐妹,什么體己話都只說給林余嬌聽。 兩人也曾度過一段無憂無慮的閨閣生活,一起烹雪煮茶,一起圍爐夜話,簡直好得能穿一件衣裳似的。 但是后來,盛心菱回了京華,兩人便只能書信往來。 再后來,林余嬌因故帶著林余逸急匆匆離開袁府。 事發突然,并未來得及寫信告知盛心菱她去了何處。 雖然林余嬌也到了京華,但盛國公府那等高門大戶,卻不是她去說認識他們府的嫡姑娘就能輕易見到的。 她也曾遞過兩封信進去,卻都石沉大海。 她需要cao心的事太多,心思也沒全放在這上面。 林余嬌相信,兩人都在京華,又是難得的姐妹投緣,總有重新相見的那一日。 出乎林余嬌意外的是,之前她想要聯系上盛心菱卻無門。 可如今她困在這太子府上,卻收到了盛心菱想方設法送進來的信。 盛心菱的信很簡單,許是很多話都不便在信里說。 她說,紙短情長,這小小的幾頁紙,無法將她這些年想要與林余嬌說的話寫完,所以相約林余嬌上元佳節,一塊去看花燈,賞玩游樂。 她還說,知道林余嬌弟弟的事,也很是著急上火,想到了一個救他的法子,興許有用。 林余嬌本來與好姐妹多年未見,自然就十分想與她會面,說一說這些年過得如何。 再看到還有救林余逸的法子,便更加難以割舍了。 只是顧庭,定然不會輕易答應讓她出去的。 林余嬌知道這是件難事,心不在焉的將信藏好,又開始苦思冥想,該如何說服顧庭才好。 她心里裝著事,不知不覺就到了晚飯時分。 顧庭傳了口信過來,說是今晚會過來同她一起用晚飯。 顧庭是聽了廚房的人過來上報,林姑娘受著冷水凍紅了手指,給他做了一碗杏酪。 她突然對他這樣好,他一時還有些不習慣,受寵若驚,一個下午都沒什么心思做正事。 后來顧庭實在忍不住了,便索性拋下手上的事,去林余嬌的房里和她一起用晚飯。 仿佛只要想到她,一顆心就化成了一汪春水,溫軟動人不像話。 顧庭甚至開始僥幸的想,或許...... 她對好不是因為利用他去救她的弟弟,而是她本身,就有那么一些喜歡他,有那么一絲真心實意想要對他好呢? 若是那樣,他絕不再恨她。 他只要她對他有一絲喜歡,只要她付出一點點,就愿意千倍百倍的對她好。 過去的恨,他都可以忘卻。 顧庭大抵是這世上,最容易滿足的人了。 ...... 林余嬌坐在漆木雕花桌旁,嫩白指尖搭在桌面上,漫不經心一下下輕輕敲著。 忽然聽到屋外響起香藶給顧庭問安行禮的聲音,身子一顫,跟魂魄歸竅似的站了起來。 顧庭已經走進來了,瞥了眼她小臉上還未消去的慌亂神情,心底起了些疑惑。 他不動聲色的坐下,青灰色織錦軟云服熨帖合身,勾勒得身形挺拔頎長,很有一股峻冷的味道。 不斷有丫鬟端著廚房剛做好的飯菜擺到食桌上,還冒著淼淼的熱氣,襯得顧庭臉上好看的棱角愈□□緲,也越發讓林余嬌心里摸不著底了。 “這是你做的杏酪?”顧庭垂眸,眉似重峰,眸底聚著霧靄沉沉。 林余嬌心狠狠一跳,明明什么都還沒說,她竟就開始把自個兒慌得不成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