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緩了這么久,蘇映說起這句話時還算平靜。 但,心中夾雜著的情愫,大概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好,”沈澤延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兩秒,緩緩開口:“你是不是想問些什么?” 蘇映趕緊點頭,斟酌片刻,委婉地問:“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給我個聯系方式?,沒有其他意思……就是想請你喝杯咖啡表示感謝。” “就為了喝杯咖啡?”沈澤延低下頭望著她,低沉的聲音中帶著些啞。 姑娘一下紅了臉,“其實我還想和你處……朋友。” 沈澤延愣了愣,隨即低笑出聲:“榮幸至極。” 這晚,像坐過山車一樣,心情起起落落。但總的來說結果還是很好,沈澤延說完這些后,不但留了聯系方式,還主動提出明天過來接她出院。 夜再深一點的時候,蘇映裹著被子在床上翻了個身,看著黑漆漆的病房,回味起自己前面說的話,莫名懊惱。 次日上午,蘇映開始辦理出院手續。 醫院辦出院手續時不提供中文服務,就在她cao著不熟練的英文磕磕絆絆開口時,沈澤延來了。 辦理完手續后,兩人穿過馬路,往街對面走。 這是當地一家主營brunch的知名餐廳。恰逢人流高峰,里邊密密麻麻擠滿了人,環境略有些吵鬧。 在店里等餐時,蘇映隨手翻著從醫院帶回來的資料袋,忽然意識到一個重要的問題,“剛剛從醫院出來,好像還沒付錢……你等下,我再過去一趟比較好。” 沈澤延微微按住她的手腕,“美國醫院一般在患者出院后再寄出賬單,我已經讓醫院把賬單寄到我那了。” 蘇映意外地怔住,“那……到時候麻煩你告訴我具體數額,我把錢給醫院打過去。” “好,”他沒拒絕。 “對了,”蘇映頓了頓,“你是來紐約工作的嗎?” 沈澤延頷首,把服務生端上來的那一大瓶檸檬水,倒了一小杯的蘇映:“嗯,還順道看了一位老朋友。” “我是來紐約采風的,”蘇映指了指自己脖子上掛著的單反相機,表情遺憾:“其實計劃了三天的行程,沒想到在醫院呆了大半天。” 沈澤延提議:“不如多呆幾天,我可以帶你去轉轉。” “可我已經訂好去英國的票了。”蘇映不假思索地說出實情,等反應過來后,后悔得恨不得咬斷舌頭。 沈澤延放下杯子,“我也打算去英國,你哪班飛機?” 難以置信的巧合,但蘇映再次開口時還是不抱什么希望:“其實我定的是游輪票,就是后天下午啟航的‘瑪麗皇后號’……” 沈澤延沒再說話,只是在蘇映面前拿出平板電腦,詢問她船艙樓層后,光明正大的訂了同班船票。 …… 一周后的傍晚,“瑪麗皇后號”游輪。 露天小天臺上,蘇映向服務生點了杯加檸檬汽水后,便站在一旁悄悄看著正從小朋友那接過筆和本子的沈澤延,小啜了口飲料,竟也不知檸檬和自己到底哪個更酸。 在她印象里旅行留言冊真的是很小眾的東西,好像除了像自己那樣習慣做手賬的人外,其他人幾乎不會對那個感興趣。 再次抬起頭時,沈澤延已將筆和筆記本遞還給小朋友,正往她的方向走來。蘇映有些幽幽:“我覺得你應該是這艘游輪上最受歡迎的乘客了,這已經是第四個找你留言的人了,明明那個小朋友一直在和我聊天,結果一看到你……” 那時候蘇映還沒意識到沈澤延就是影帝本人,看著別人拿紙和筆記本找他,還以為都和自己當時一樣以旅友的身份去要個留言做紀念。 “連小朋友的醋都吃?” 他的話太曖昧,蘇映一下紅了臉。 玫瑰色的云霞從平線處蔓延開,將天空鋪得很滿。此刻,小天臺上就只剩他們倆。 “我只是意難平,他之前明明和我……” 蘇映說到一半時,手被沈澤延很自然地牽住,頓時聲音卡殼。 “接著說,”沈澤延微微調整兩人交疊著的手,“那個小男孩之前和你怎么了?” “沒……沒什么。”蘇映很不爭氣的沒了聲。 空氣中曖昧的因子不斷聚集,進行“sail by salute”儀式的關系,游輪沿著海岸線緩緩行駛著,已能清楚地看到海島上的人家。 就在蘇映琢磨著她和沈澤延間的關系是不是已經超出普通朋友時,一道尖銳而巨大的聲音在耳畔倏地裂開,像是指甲劃黑板的聲音被放大了數倍。 極具不適的聲頻在空氣中不斷振動,莫約十幾秒后才消失殆盡。 游輪上的燈明明滅滅閃著,最后陷入一片黑暗。 廣播響起,是停電的通告,表示正在盡力搶修,還請大家不要緊張。 蘇映松了口氣:“我手機快沒電了,得回房間拿個充電寶。” “好,”沈澤延再次牽住她的手,牽著她往里走,“我送你過去,順道給你拿些零食。” 蘇映覺得只是普通停電,便沒有很緊張,回到房間拿了充電寶,背上相機后,還有條不紊地收拾了桌面。 忽然,船體微傾。 下一刻,警報四起,廣播一次又一次重復著通知。蘇映的英文不算好,但也能聽出是船長棄船的指令。 她急匆匆地邁著大步,瘋狂地向四號甲板跑去。 一步,又一步,最后又被迫放慢腳步。 傾斜的角度逐漸變得陡峭,甲板上聲音嘈雜,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呼喊同伴的名字。 沈澤延在甲板偏后的位置幫忙維持秩序,見到蘇映的那一剎蹙起眉:“怎么沒穿救生衣?” 通知全員棄船時,船長再三提醒過一定要穿好救生衣,但顯然,是蘇映的英文聽力不過關 而現在甲板上額外的救生衣,也已被人領完。 “我這就回去拿救生衣。”蘇映邊說邊急匆匆的轉身。 沈澤延拉住她的手,“回去太危險,現在先排隊。” 隊伍有兩列,這艘游輪上的老人和小孩很少,蘇映不會游泳又沒穿救生衣,很快被安排到優先位置。 蘇映看著站在自己身旁,卻屬于隊伍外的沈澤延,冥冥之中似乎能猜出他的想法,可又不敢繼續往下猜:“你……不排隊嗎?” 他頷首,神情淡然。 “嗯,作為年輕男性,理應最后離開。” 就在蘇映難受得說不出話時,沈澤延脫下救生衣緩緩道:“對于不會游泳的人來說,在坐進救生艇之后,救生衣是半條命,我想它應該對你很重要。” 蘇映愣住,隨后略帶固執地推開,“你說的我都懂,可沒穿救生衣是我自己的問題,不該由你來……” “蘇映,”沈澤延打斷。 姑娘有些哽咽:“我不要。” “那晚從天臺回來后,你問我有沒有看過夏目漱石先生的書,我說沒有,那是因為我的確沒看過。但‘今晚月色真美’是出圈的名句,我知道它的意思。” 周遭還有些喧囂,隱約中還傳來類似爆炸的聲響,而沈澤延的聲音卻一如既往的溫潤。 蘇映愣愣地“啊”了聲,然后連忙用手捂住嘴。 “所以你的表白,我一開始就接受了。沒有直接挑明,是怕你覺得這樣的開始太倉促。所以打算慢慢開始,換我來追你。” 蘇映下意識地不停搖頭,而后又覺得自己這樣實在太令人誤會,于是又趕緊點頭:“不倉促,一點也不……” “就當是為了我穿上它,好不好?” 沈澤延的聲音輕柔,帶著微微的蠱惑。 蘇映依舊搖頭,“別這樣,我想和你……” 他伸出手指輕輕地抵著她的唇,柔聲道:“我和你不一樣,我會游泳,這兒離海岸不遠,我保證平安地見你。” 救生艇徐徐下降,最終落進海里。 蘇映穿著救身衣坐在上面,她仰著頭,看著不斷側傾的游輪上,沈澤延扶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婦人走上救生艇,又利落的轉身,舉止沉穩而儒雅。 忽然想起電影《泰坦尼克號》的一句經典臺詞: “他救了我,拯救了我的一切,而我甚至沒有一張他的照片。” 后來蘇映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很多事也不太愿意再回憶。 她只記得自己被安置在岸上,看著游輪徹底傾倒后,情緒完全崩潰,恨不得那些曾經都只是南柯一夢。 如果她不曾肖想,不曾往前邁一步,那沈澤延也根本不可能坐上這艘游輪。 夕陽緩緩下沉,在夜徹底黑暗前,最后一名男人下了救生艇。 渾身濕透的他,踏著最后一縷霞光地出現在她的視線里。 “抱歉,我來晚了。” 昏暗的光線中,那人緩緩開口。 8月14日,晚上八點,從紐約駛往南安普頓的游輪“瑪麗皇后號”游輪,在途中傾倒,乘務員1020人,乘客3150人,共遇難24人。 …… 思緒是順著記憶的軌道跨越時空緩緩穿回深秋的南城,一中大禮堂內,蘇映坐在學生堆里,仰著腦袋,靜靜的看著沈澤延站在臺上演講。 雖然身為演員,但沈澤延卻參加過不少公益類演講活動,他今天的演講表現力很好,并將略帶嚴肅主旋律與風趣的話題相結合,一切恰到好處。 身后是幾個穿著校服的女生,她們輕輕拍了下蘇映的肩,語氣帶著些哀求:“小jiejie,你能不能幫沈影帝拍好看些,如果可以還請修個圖。” “就算不修圖,他也很好看。”蘇映微微轉身,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捂著嘴“噗哧”了一聲,“你們放心,我只是一中校友,不是學校請來的攝影師。” 時至今日,蘇映依舊對一中的攝影老師有著難以磨滅的印象——不加濾鏡的鏡頭是老師們喜歡的原汁原味,卻是學生們避之不及的魔鏡。 幾個原本計劃去“賄賂”攝影師的學生,這才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對了,學姐您能不能把拍到的圖發到超話上,我們好多同學都是沈澤延的影迷,但學校不讓帶手機……” 其實,有時候蘇映還是有一丟丟的小氣。 就比如今天的照片,她原本只打算私藏來著…… 可想起于小琪描述過的坎坷經歷,最后還是心軟了:“好,晚上回去我選幾張上傳。” “謝謝,學姐!” “嗚嗚嗚,學姐真是太甜了。” 蘇映伸出食指,做了個“噓”的手勢。 現在正是自由提問環節,一中的學生秉持著“腳踏實地,虛心好問”的優良校風傳統,將本環節炒至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