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會兒，能不能幫我在小樹林里拍幾張照，我想留作紀念。”

    男人猶豫片刻，最后還是默許了。

    蘇映這才拎著紙袋，走進里間換衣服。

    可推開后門，往后山小樹林走去時，她卻低著頭，全程半闔著眼看著自己的腳尖，沒好意思說話。明明前邊換上制服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可把這套衣服穿出來之后還真就是另一種體驗了……

    沈澤延定定神，許久沒說話。

    此刻，蘇映都快恨死前面那個作死的自己了。她抿了抿唇，不安的捏著裙角，“還是不拍了，我這就回去換下來，你就當我前面腦子短路。”

    “很好看。”

    “啊？”蘇映茫然抬眼，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先別換回去，我給你拍一張”在難以察覺的瞬間，男人喉結滾了滾，“你這樣很好看，就是看上去有點不符合年齡。”

    蘇映走在前邊，幾乎是本能地又“啊”了聲，臉頰微微泛起紅暈，雙手捧著臉小聲嘀咕：“我就……就當你是在夸我了。”

    沈澤延頷首，“嗯”了聲。

    這回他的聲音自然了很多，可蘇映的臉卻更燙了，她只想趕緊把這件事岔開，急著到處找話題。

    “你比我高七個年級……那你們那時候，有沒有關于小樹林的傳聞，就是我來一中讀書的七年前……唔……”

    蘇映還沒說完，腰就被人箍住，然后被輕輕抵在一顆樹下，恰秋風拂過，涼意陣陣。

    “不用一直強調‘七’，無論哪個校園，哪個時間點關于小樹林的傳聞，永遠只有一個，”沈澤延頓了頓，在她耳畔沉聲道：“你說呢，比我小七歲的蘇映同學。”

    空氣在這一瞬間，變得渾濁而曖昧，而胸腔逐漸加速的心跳聲，也變得愈加明顯。

    “你們給我出來，別以為校慶就不抓早戀了！”

    距離隔得有一些遠，那聲音不算大，但卻特別清晰，蘇映下意識地低頭，見到制服袖子上正被手電筒照得發亮的反光條，欲哭無淚。

    第23章

    驀然間, 空氣中那些曖昧的氣氛瞬間消散, 繼而變得清晰的是姑娘更加急促的呼吸聲。

    校服加反光條這個配置，最早是在隔壁省的一中學出現的，而之所以能夠跨越省份在南城的校園中大規模堆廣開，還是源于一位新二代在某綜藝節目上的調侃

    ——“晚上和小女友在小樹林約會？怎么可能，叔叔您別說笑了。別說女朋友，我們學校的校服自帶反光條, 哪怕是一個人出發, 估計才剛下樓就被打著手電的老師捉個正著。”

    節目播出后＃反光條校服＃有幸登上熱搜。

    之后，全國各地各個學校爭相效仿, 當然也不是按部就班完全模仿, 多少都會做些改動, 就比如南城一中把加反光條的位置由胸口改成袖口。

    雖然校方負責人口口聲聲表示加反光條是為了學生的交通安全考慮。可蘇映在朋友圈中說看到這條消息后，還是笑得人仰馬翻。當時, 她還為一中的小樹林黨默哀了三秒，可又哪想得到風水輪流轉，有一天事情竟會落到自己頭上。

    “你們還不想出來？”

    “光天化日之下, 躲在小樹林里約會, 像什么樣！”

    這次教導主任抬高音量, 他的腳步聲漸行漸響, 裹挾其間的還有草木晃動的窸窣聲響。

    蘇映本來想拉著沈澤延一塊逃跑，可想到小樹林后方圍著圍墻，哪怕速度占了上風最后也是死路一條，于是便靠在樹下生無可戀地閉上眼。

    既然在劫難逃, 那就讓暴風雨來得更快些吧……

    “老師，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只是來這里背單詞的。”在十幾米前的叢林中傳出一道略帶稚氣的男聲。

    蘇映一喜，臉上是劫后余生的暗自竊喜。

    教導主任皺眉，厲聲道：“既然是背單詞，那為什么不在教室里背？偷偷摸摸躲在小樹林里干什么！”

    “這是因為……疼，疼疼疼，老師，你聽我解釋啊。”那名男生還沒說完話，便被教導主任捏著耳朵，拎出小樹林，交給另個老師處理。

    蘇映憋不住笑，只好用雙手捂著嘴，努力遮住咯咯地笑聲，可這世上終究沒有不漏風的墻。

    就在她如釋重負的那一瞬，教導主任沖著小樹林再次發話；“別以為自己躲在樹后面，我就發現不了，你們兩個也給我出來！看什么看？說的就是你們！”

    ……

    蘇映本想躲在樹后死磕到底，可想到小學弟前邊被教導主任扯得耳根發紅，想了想便放棄掙扎，乖乖拉著沈澤延出來。

    教導主任一抬眼，頓時火冒三丈。

    執教30年，他抓過無數早戀的學生，哪個不是被抓到后就乖乖點頭認錯，可就從來沒見過，像眼前這種被抓到后還手拉著手的學生，簡直不可理喻。

    “我們是一中校友，已經結婚了，是合法的。”再怎么說從高中畢業到現在已有五六年，蘇映開口時還算淡定。

    教導主任想到今天的校慶活動，有些動搖，但很快又變得堅定：“怎么可能，你身上穿的這套可是高三女生的制服，去年剛換的款式。”

    蘇映百口莫辯地垂下眼，看著自己身上的校服，一時間羞恥感爆棚，小聲辯解：“我就是買了一套想穿著玩的。”

    但這話并沒多大說服力。

    畢竟，眾所周知一中的冬季制服并不便宜。

    沈澤延摘下帽子和眼鏡，輕輕嘆了口氣：“王主任，您還記得我嗎？”

    王主任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只覺得面前這位斯文俊朗的男青年特別眼熟，可就是突然說不出名字。

    對了，好像今天演講名單上就有他的照片……

    見他沒反應，沈澤延頓了頓，不緊不慢的解釋：“08屆三班的沈澤延，沒分班前您教過我歷史。”

    王主任一拍大腿，“沈澤延......沈澤延，我記得！實在不好意思，剛剛就是腦子短路，突然忘了你的名字。我兒子很喜歡你，你的影碟他都會收集。”

    沈澤延笑笑：“謝謝他這么捧場。”

    王主任嘿嘿地笑著，看著站在一旁穿著制服的蘇映還是有些猶豫：“請問這位是……”

    “她叫蘇映，是我太太。也是一中校友，早就畢業了。”

    “實在抱歉，”教導主任語氣誠懇：“是我誤會了……”

    蘇映面頰發燙，尬得不行，她一點也不想繼續旁聽這個話題，扯了扯沈澤延的袖口，示意他趕快離開。

    *****

    上午十點十五分，一中禮堂內。

    換下制服的蘇映穿著一身清爽的便服，混在學生堆里。而因為脖子上掛著隨行工作人員的胸卡，背著相機的她被安排在一個靠前的位置。

    白色的鎂光燈下，沈澤延緩緩走上講臺。

    輕輕說了聲“早上好”。

    明明只是個簡單的試音，臺下卻觀眾沸騰。

    沈澤延今天穿著黑褐色西裝，前邊在休息室里了解到部分校友上臺演講時并沒準備正裝，他便在西服外加了一件長風衣，此刻扣子微敞著，嚴肅又不失儒雅。

    蘇映雖然知道沈澤延粉絲多，但之前從沒追過星，此刻坐在臺下，聽著耳畔起起彼伏的尖叫聲，才真切地體會到他有多受歡迎。

    她定定地看著，忽而有些好笑。

    沈澤延這么紅的一影帝，自己當初沒認出來就算了，居然還以為他是和人家撞名。

    ……

    美國，紐約。

    這座位于美國東海岸東北部的城市，是全世屆頂級的國際大都市之一，在商業、金融、教育等方面發揮著巨大影響力。

    只不過蘇映來到這里，并不是想看這座城市有多么繁華，作為一位人文攝影師，她更愿意將鏡頭指向繁華都市外的普通百姓，想進一步了解他們的生活。

    街拍結束，露西在街頭買了一大杯楓樹汁，捧在手上，開口問：“說實話，你現在是不是很后悔？”

    “什么后悔不后悔？”

    清晨的紐約還不算熱，蘇映穿著半袖襯衣，說話間她微微曲身，彎下腰從小販那接過一包楓樹糖。

    “一個月前，德國高鐵上，坐在你對面的男人。”露西小小啜了一口，慢條斯理地補充：“你當時臉紅成那樣，都那么心動了，也不主動一些和他要個聯系方式什么的。”

    “才沒后悔呢，不過是一面之緣而已，怎么可能去要聯系方式……”蘇映小聲囔囔。

    露西小聲地哼了聲，明擺著不信：“沒后悔？那你這幾天每晚睡前為什么還偷偷翻看留言錄。”

    “好吧，我承認了還不行嗎？”說話間她將一顆楓樹糖放入口中，“如果有下次……那我一定抓住機會好好把握，爭取和他要個電話。”

    蘇映骨子里偏向內斂，而之所以能把話說得這么釋然，是因為他們不過是在異國他鄉的一個角落相遇爾爾，而世屆這么大，指不定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

    露西一下就看破蘇映的心思：“得了吧，就你這小慫樣最多是動個嘴皮子而已，讓你主動比登天還難，女追男這種事估計這輩子都不會在你身上發生。”

    蘇映干笑了兩聲，有些惆悵。

    雖然縱是萍水相逢，也是緣，但......就像露西說的，自己最大的勇氣不過是動個嘴皮子，算了，既然已經錯過那就讓它翻篇吧。

    當天下午，蘇映送露西去火車站，兩姑娘互相擁抱，而后不舍得道別。

    因為露西家中突發緊急情況，現在需要提前離開，這次紐約行便只剩下她一人，在從火車站回酒店的路上，握在手中的手機震了震——關機了。

    而這也意味著，沒法用谷歌地圖了。

    這年頭，街上也沒人賣地圖，蘇映只好找路人問路，值得一提的是蘇映是小語種考生，一外法語學得倒還不錯，但二外英語簡直差得一塌糊涂。

    于是她在紐約街頭英法混雜地問路，結果毫不意外地走錯了方向，兩次都是兜兜轉轉繞了一大圈，回到原地。

    蘇映想打車，可又尋覓不到出租車，就在她打算買杯咖啡順便去店鋪中充電時，身側的玻璃門被人堆開。

    風鈴隨風擺動，在喧囂的街頭傳出清脆聲響。

    “剛剛坐在咖啡廳靠玻璃墻的位置，加上這次一共看到你兩次，怎么了，是在找什么東西嗎？ ”

    姑娘下意識側身望去。

    看清堆開玻璃門，正迎面走來的男人后，蘇映一時間連說話都忘了，只是睜著眼一瞬不瞬地看著。

    “我……”蘇映張了張嘴，半天沒吐出第二個字，只覺得在頃刻間，四面八方的噪音忽然消失，除了他的聲音，唯一能聽到的便是自己極不規律的心跳。

    沈澤延不緊不慢地笑了笑，聲音中帶著些誨人不倦的味道：“沒關系，我今天休息，時間很多，可以聽你慢慢說。”

    “好，”蘇映頷首，想起早上自己和友人的對話，又想起上次他寫的留言自己先還隨身帶著身上，一時間臉更紅了。

    “是不是碰到麻煩了？”男人聲音緩和。

    蘇映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隨后又搖搖頭：“也不是什么麻煩，就是手機沒電用不了地圖，想回酒店剛剛走錯了，繞了一大圈，我現在打算找個地方充電。”

    沈澤延點點頭，“方便告訴我酒店地址嗎？”

    蘇映沒猶豫，說了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