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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膽!”陳澤還未開口,高仁在一旁喝道,“先皇后的名號也是你能隨意叫得?” 云漸青并未理會,仍舊看著陳澤,陳澤與他目光相接,心中有些隱藏太深太久的哀痛,開始影影綽綽浮了上來,那張極盡溫柔的臉仿佛又映在了腦海里。 一瞬間的愧疚止不住地溢了出來,然而對著云漸青,陳澤目光驟然又冷了起來,“先皇后當年因怪病而亡,宮中人人皆可作證。” “何種怪病?何種癥狀?為何太醫院并無記載?”云漸青一連三問。 陳澤似周身微微發抖,“朕……本不必回答你,但念在……你與先皇后相交多年,便告訴你,此種怪病沒有名,無人曾見過,無人會醫,驟然發病,并未來得及叫太醫,是以并無記錄……如此回答,你可滿意?” 云漸青緩緩搖頭,“皇上是在幫誰隱瞞?幫自己,還是幫他人?”陳澤胸口起伏,云漸青句句緊逼,“春暉去世之時,我來不及做什么,如今既已回京城,當年之事,臣自會查清。” “反了!反了!”陳澤一邊怒喘拍桌,一邊大喝。 云漸青卻不管不顧地說出最后一句話,“還望皇上深慮,取消云野和折桂郡主的婚事,郡主這邊,臣自會登門謝罪,但這婚事,臣萬萬不可同意。” 此言一出,陳澤氣到說不出話,卻嘔出一口鮮血來。 云漸青也愣在了當場。 第56章 密談 時隔多年,云漸青再次見著陳澤,只留下了兩個印象:病入膏肓的身體,和日漸蒙蔽的圣心。 他印象中的陳澤,那個年少初初繼位的年輕皇帝,雖也性情暴躁,剛愎自用,卻仍有一顆勵精圖治的心,若非如此,他跟林漠煙也不會自愿請命,為他也好,為國也好,總之是為了一個值得的人和國家去征戰疆場,一個守住了西北,一個守住了東南,外有二將,內有明君,陳澤開創了屬于他的盛世。 一切在寧熙十年陡然生變,當然,這變數是多年之后,再回頭看時,才知那一年便是一切的根源,而在當時,誰也無法當即覺察到。 寧熙十年,太子陳佶三歲,生母皇后春暉娘娘暴斃,皇帝陳澤一蹶不振,逐漸荒怠朝政,沉迷方術。 一年后秋憶人繼位皇后,祁言之替代粱洛書成為內閣首輔,他勤懇低調順從,陳澤便更加將朝政大權放手交由他與司禮監,早朝也設下了重重垂幔,是以,寧熙十一年后入朝的官員,大都沒見過皇帝本人,連長什么樣都不清楚, 將在外,朝局爭斗雖有所波及,卻始終有限,東南抗倭非云漸青莫屬,也因此,他靠著這塊金字招牌躲過了數次本應被卷進去的紛爭,然而寧熙十七年關西七衛被屠,林漠煙被罷職、家眷流放一事卻給了他極度震驚和沖擊,同為將領,他深知林漠煙絕無可能做出因玩忽職守而引狼入室一事,關西慘案疑點重重,而皇帝陳澤卻在震怒之下草草做判,從那一刻起,云漸青便知道陳澤的君主之明,已徹底消失了。 對春暉之死的憤怒,林漠煙蒙冤的憤怒,都轉化為對陳澤徹底的失望,這些年他并未曾平息這憤怒,只是在隱忍,在等一些時機,沙場征戰磨煉的不僅是他的血性,還有他的耐心。 從宮中回到世子府,云漸青在書房沉思良久,而后喚人,“叫沈滄來。” 沈滄萬年一身黑衣,悄無聲息入內,站在云漸青身前側面,不遠不近,屏息靜氣。 他知這是令云漸青最舒服的距離和位置。 沈滄仍然等云漸青開口,半晌,榻上沉思之人道,“得知我進京的消息,他可有何反應?” 沈滄并未問這個“他”是誰,回道,“上朝、下朝、回府吃飯、練刀、睡覺,與住在他府的大理寺丞秦念衾談國事……”沈滄當然省卻了陳佶的部分,下了個結論,“與往常并無二致。” 云漸青眉眼深邃,再問道,“你可與他有過交談?” 沈滄聲音毫無情緒,“并未,如今我與他各為其主,已少有往來。” 云漸青不滿,看向沈滄,“止戈并非你主,平山才是。” 沈滄無奈,“世人皆知止戈為世子,平山可不是,我既是世子護衛……” 云漸青擺手,“好了好了,你我都知實際如何,不必說這些面上的話。” 沈滄噤聲。 云漸青終才說道,“你去安排下,我要見他。” 沈滄利落道,“好。” 云漸青又補道,“越快越好。” 沈滄心里有些意外,領命出了門去。 皇帝陳澤與十九年未回京的撫南王一見面就大吵一架的事情很快傳遍了朝中,只是眾說紛紜,有說云將軍無君無父,對著皇上大放厥詞,這才引得皇上對其破口大罵;也有說皇上本就對云將軍十九年都未回京述職一事不滿,加之將軍一回來就讓皇上撤銷賜婚,世子絕不娶秋家女,而導致雙方僵持不下。 總之,云漸青此次回京,一開始便仵了圣意,眾人都在背地里抱著一副落井下石看好戲的心態掩唇偷笑,十多年里云漸青享盡圣寵,如今這一回,反倒有了榮光不保的先兆,十分值得期待。 殷涔府中的三人自然也聽說了傳聞,秦念衾詫異,“平山,你真是神了,你怎知云將軍斷然不可能站在皇后和祁言之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