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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漸青喝掉杯中酒,“你說,是朝中危險,還是敵寇危險?” 林漠煙微微一笑,“我知你意,就對他如此沒信心嗎?” 云漸青也松了神色,長嘆一聲,“人會變,他如今不過剛繼位,一切自然以安撫□□為主,可是你我與他一起長大,是什么性子,自不必我多言。” 林漠煙沉默,再道,“只是因為他嗎?與春暉無關?” 云漸青一頓,端起酒杯的手在空中停了片刻,朝林漠煙道,“此時只有你我,我不瞞你。”見林漠煙認真傾聽,云漸青緩言道,“自我知道他也喜歡春暉的那一天起,我便已經斷了念想,從小到大,他要什么,便想方設法不計后果也要得到,與其爭得兩敗俱傷,何不從一開始便放手,也不必令春暉為難。” “你怎知春暉屬意他?若她根本是屬意你呢?”林漠煙望著他道。 “這重要嗎?我不是皇帝,他才是皇帝。”云漸青垂首。 林漠煙也長嘆一聲,一個什么都要爭,還是皇帝,一個從一開始便放了手,只是個臣子,這場角力從一開始便寫好了結局。 …… 十九年未回京,云漸青看著浣天大街上的滿目繁華,神思從回憶中被拉了回來。 當年的宅子離京之時便已變賣,他知此一別,便沒有回頭路,而今回來自然住進了云野的世子府。 云野和沈滄恭恭敬敬站在門口迎接他和夫人鄔玉覃,鄔玉覃趕緊上前拉著云野的手左看右看,離別后的重逢總格外令人激動,而云漸青對著云野,仍一如在福建時一般,冷冷清清,平平常常。 他對這個換回來的孩子心情很復雜,明知他頂著世子的頭銜,不可能過尋常普通人的一生,卻又希望他只是個普通人,于是除了基本的開蒙讀書,其他作為撫南王世子本應具備的兵法、身家功夫,一概不授。 越無才平庸,越無人關注,便可安穩過一生。 云漸青是這么想的,云野進京時也曾反復交待,不結交權貴,不攀龍附鳳,不惹人矚目。 然而他忘了,這個孩子雖是他眼中的資質平平,卻生了一副好皮囊,加上世子的頭銜和撫南營的背景,在這京城之中如何不被各方勢力拉攏。 是以當云漸青聽聞陳澤賜婚云野和折桂郡主時,當即震怒,一掌直接拍碎了一張桌子。 不僅震怒于陳澤徹底要鎖死他的聯姻賜婚,更震怒于云野要娶的折桂,是秋家女。 春暉本是皇后,生下太子陳佶后不出幾年便離奇去世,跟著秋憶人便當上了繼后。 春暉死得很蹊蹺又突然,事發之時云漸青根本來不及反應,卻想到她留下的那個孩子,料想會在宮中過得艱難,便起了心,命沈滄教自己的孩子功夫,并囑他在合適的機會將殷涔帶到京城,帶到太子陳佶的身邊。 一切如云漸青所料,陳澤與春暉伉儷情深,在春暉去世之后蕩然無存,陳澤對春暉留下的太子陳佶變得極不待見,任由秋憶人扮豬吃老虎,將陳佶逐出宮外。 自秋憶人當上了皇后,陳澤便日漸沉迷方術煉丹、不事朝政,內閣與司禮監串聯一氣,把持朝政如同兒戲。 對秋家這個女人,云漸青于私于公都無法與她共處之,如今偏偏云野要娶的,就是秋憶人的侄女,云漸青帶著滿心惱怒進京,見著云野,也難免認為是他的不知避嫌,與趙綸等人胡亂結交才導致如今局面,便更對他沒好臉色。 書房內,云漸青與沈滄一坐一立。 沈滄默不作聲,他在云漸青身邊時,幾乎從不主動開口。云漸青半晌問道,“他……可是也在京中?” 沈滄自然知道所問何人,“是,如今府邸在牌兒胡同走到底,最里頭一間。” 云漸青又問,“他入朝為官一事,為何不勸阻?” 沈滄答,“我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便未阻攔,再加上,將軍有所不知,他的性子,不是旁人可以阻攔得了的。” 云漸青,“有何道理非要做官?” 沈滄,“太子大了,所受之威脅并非僅僅來自暗殺,朝中無力他也寸步難行,平山入朝為官,便是去幫他。” 云漸青冷哼一聲,“幼稚!兩個無知小兒自以為是。” 沈滄不出聲。 云漸青又道,“云野與趙綸走得如此近,你為何也不攔著?” 沈滄心里哀嘆一聲,我也太難了…… 面上平靜回道,“趙綸曾有一句話,令世子動心。” “什么話?” 沈滄以趙綸的語氣回道,“如今你在京中無依無靠,而若與折桂郡主成婚,整個秋家便是你的倚仗。” 云漸青“啪”一掌拍向身邊案幾,沈滄清清楚楚看到手掌下的桌面裂開幾道紋。“此種小人,他想靠拉攏云野,便將我整個撫南營都拉進他和祁言之、秋憶人的陣營,癡心妄想!” 又直面沈滄,目光炯炯,“云野孤立無援?這么誅心蠱惑的話,他竟也信了?” 沈滄點點頭,心道,您若早些對世子多點關心多點愛,也不至于…… 云漸青氣得捏緊拳頭。 只是這拳頭始終也沒落到云野身上,云漸青就是,連怒氣沖沖的斥責打罵都不會對他,萬年如冰山一般。 云野一見到父親,整個人也如墜冰窖,兩座冰山橫亙在屋中央,沈滄也覺得自己受不了了,直佩服鄔玉覃,這些年怎么熬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