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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幾道才剛說完,祁言之也出列拱手道,“皇上,老臣覺得崔尚書所言甚是,太子不僅即將成年,且已在宮外分府多年,于公于私都應該確立太子妃,若是喬太師的孫女年紀尚幼,朝中有諸多大員家中都有適齡待嫁之女,皇上大可從中挑選。” 內閣首輔一發話,群臣紛紛上言,激昂痛陳有之,迂腐危言有之,殷涔原本被陳佶大婚一事弄得心情低落,此番見著群臣表演卻被氣笑了,也順道,將所有進言的人一一記了下來,這么快就跳了出來,祁言之的走狗果然遍布朝野。 陳澤在垂幔之后穩坐如泰山,群臣亂七八糟說了一通之后,才發覺皇上始終沉默,崔幾道又試探問道,“皇上,可否給臣等示下?” 榻上的身影這才悠然動了動,“太子立妃一事自然是國事,可也是朕的家事,朕何時說過不賜婚、不立妃?朕還未發話,你們便這般百般催促,這是逼朕還是變著法說朕是昏君?祖制禮法說個沒完,朕不知禮法嗎?!” 此話一出,滿朝群臣下跪,殷涔也跟著跪了下來,卻對陳澤這番話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似乎這皇帝更加的……脾性怪異? 他入朝以來的觀察,陳澤并不畏懼言官,雖說這群口沫橫飛又不要命的書生言官們往往喜歡揪著一件事往死里說,且十分熱衷于互相罵來罵去,但陳澤慣常只當他們是鳥語,只有在涉及利益根本的時候,如邊防戰事、國庫稅收、內閣補員等大事之時,才會打起精神認真對待。 殷涔沒見過早年的陳澤,想來也是有英姿勃發的時候,如今卻只是一個病入膏肓而毫不自知的病人,一心問道求仙,所謂尋常政務皆是俗事,神奇就神奇在,有了內閣這個體制,皇帝只要不是昏庸到振聾發聵,即便無為而治,靠著一個不算太差的首輔,這國家也能保持基本運轉。 某種程度,內閣首輔之位,重于皇權。 是以如此,祁言之以內閣首輔之位韜光養晦十年,黨羽門生遍布朝堂,說他是隱形皇帝也不為過。 但他始終還差那么一口氣,如今的皇帝雖少過問尋常政事,但尚未昏庸到把軍政財權也放手,加之陳澤本性善疑,稍微清醒時便將群臣玩弄于掌中,祁言之表面恭順勤懇,內里卻早已積壓了多年的不平不甘。 這皇帝做的,相當甩手掌柜時便甩手,想心血來潮當回明君便與內閣作對,實在是極難伺候。 滿朝群臣跪著不再多言,陳澤又發了話,“朕物色太子妃人選已久,所選之人最重要一點便是,與這滿朝堂錯綜復雜的政局毫無牽扯關聯!喬太師早已辭官,在家頤養天年,且唯一的兒子早亡,家中并無人在朝為官,他的孫女這便是最合適的人選?!?/br> 跟著朝高仁道,“即日便擬旨,冊封喬太師之孫女喬含煙為太子妃,待明年滿十四之后即刻擇日大婚。” 高仁叩謝,即刻便去擬旨。 此時祁言之率領滿朝大臣齊齊叩首,再也不提必須年內大婚一事,“陛下英明!” 太子大婚一事就這么定了,滿朝文武皆是見證人,不可逆轉,不可違抗。 殷涔心中說不清道不明,跟著一起叩首謝恩,陳佶是太子,將來是皇帝,會有皇后,會有后妃,會有……孩子,殷涔第一次覺得了自己的荒謬。 跟著殷涔聽到了另一件他不得不上心的事,兵部尚書顧鋮進言,撫南王云漸青日前已從福建啟程,即將回京述職,約三五日之后便可抵京。 雖說早在沈滄的密信中已得知將軍老爹即將回京,殷涔還是在聽到消息的時候心跳微微加快了一拍。 陳澤又問崔幾道,“世子云野和折桂郡主的婚事籌備如何?” 崔幾道回道,“皇后娘娘與云夫人所擇吉日為立夏之日,禮部各項安排早已布置下去了,就等將軍和夫人回京,吉日一到便可完婚。” 陳澤長長“嗯”了一聲,又問顧鋮,“云將軍多久沒回京了?” 顧鋮算了算,“回皇上,自從寧熙四年云將軍領命去了南方,便再也沒回過京城,算起來已有十九年了?!?/br> 陳澤又問,“如今東南防務如何?” 顧鋮又道,“最后一次倭寇大亂是寧熙十七年,被云將軍平定之后,到如今尚算平穩,每年仍有進犯,但都被擊退,有云將軍鎮守東南,海防當屬無虞。” 陳澤聽聞又是沉默,片刻之后道,“看來我東南海防是少不得他了。” 顧鋮猶豫了下,未冒然接話,祁言之又道,“云將軍固然勇猛,但年歲也逐漸老去,朝中青年武將正堪任用。” 陳澤冷哼一聲,“青年武將,祁閣老指的是你曾大力舉薦的,差點丟掉朕關西七衛的顏世良和紀苒?!” 祁言之當庭失言,這兩個敗將,的確是丟盡了首輔之臉。 無論如何掌控朝政,祁言之都難以插手西北和東南的軍務,實在是身為首輔的心頭恨,好不容易擠掉了林漠煙,派上去的自己人卻掉了這么大的鏈子,祁言之仍記得當夜陳澤聽聞戰敗的雷霆震怒,碰上這種需要硬實力的局面,當真是……手足無力。 散朝之后,殷涔滿腹心事,仍舊與秦念衾一起,與陳佶隔了些距離,趙綸再次施施然經過身旁,不作停留,卻從鼻孔冷哼一聲。 殷涔懶得理他,見他徑直出了宮門上了馬車,卻是……往云野的世子府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