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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陳佶看到殷涔頂著兩只巨大的烏青眼,殷涔也沒打算隱瞞,對陳佶說了夜里與葉明枝的“交易”,只略過了塔克忽倫的王妃那一段,陳佶略有不滿,說好了一起辦案,你卻單獨審訊,算怎么回事。 殷涔所想只是葉明枝這類老江湖,對著人多是斷然不會開口講實話,尤其對方還是太子,若陳佶在,這類“交易”斷然不可能發生。 但殷涔不同,他要結果,不管過程,葉明枝就是看出了這點。 陳佶走到院子,看到對面暗衛都撤了,知道葉明枝已經被殷涔放走,心中著實有些生氣。 殷涔又追到院子好言解釋了一通。 陳佶問道,“三日之后的赴約,哥哥也打算一個人去嗎?” 殷涔想了想,“對。” 眼看陳佶又要爆,他笑著趕緊安撫道,“但是你跟梧葉兒暗地里一起。” 梧葉兒從屋里蹦出來,“去哪兒?” 跟著羅青衫也從隔壁屋子搖晃著出了門。 緊跟著四個人八只眼睛看到了秦念衾秦大人扭扭捏捏地打開房門,從梧葉兒的屋里走了出來。 羅青衫如遭雷劈,當場石化,“大大大……大人!” 他只是算了三天賬,他的秦大人就跟別人跑了?! 秦念衾面上如朝霞紅透半邊天,梧葉兒護妻心切,忙著四下驅人,“看什么看什么看什么,沒見過新娘子害羞么。” 跟著就捂住耳朵跪地連聲求饒,“我錯了我錯了,今晚我來捏肩捶背……” 秦念衾揪著耳朵擰得更狠了,簡直欲哭無淚,我怎么找了個這么傻的……私房話也能在院子里大聲喊出來…… 殷涔捂著嘴,趕緊拉著陳佶去了前廳。 前晚是聽墻腳,今天還看人小兩口打情罵俏看上癮了,太子殿下這趨勢要不得要不得。 跟驛站的人打聽了下,和滿樓是昭陽府的一間極為高檔的酒樓,且不常對外開放,往來和滿樓之人無不是巨商富賈,或是大寧與境外部落族群的高官,且并不是日日開門營業,而是提前預定之后,才會打開那道聲色旖旎的大門。 普通人只道里頭一曲當千兩,一醉值萬金,一舞更是此生不愿醒,但這輩子也無眼福親自去看一眼。 最神秘的是這樓不是建在城中,而是在郊外一處山谷中的懸崖邊上,到了夜間,頭頂銀月繁星,對岸瀑布直下三千尺,而這邊卻集齊了人間至歡,真真好一個天上、人間兩皆醉之地。 一路自京城往南,殷涔自認也見識了不少在京中都難得一見的豪奢風|月場,但聽這形容,似乎都比不上和滿樓,心中倒是充滿好奇。 三日之后,殷涔騎馬出城應約前往,梧葉兒帶著陳佶如影一般尾隨其后。 殷涔再三叮囑梧葉兒不可跟得太近,他料定葉明枝是高手,再加上那夜所見的無名老人,心中對此二人不無防范,卻也不想打草驚蛇。 還好,青山刃在手,殷涔摸了摸刀柄,心中略略安定。 出了城門一路往北,約莫過了大半刻鐘,殷涔遙遙見到一幢數層高、燈火通明的大樓,待走進,只聽聞絲竹弦樂之聲,卻無迎來送往的熱鬧。 殷涔下馬,立即有人迎了出來,待入內,只見樓內陳設皆不似云南邊境,而似江南水鄉,亭臺樓閣,小橋流水無一不精巧地安置在其間。 一個打扮極利落的小廝引著他上了二樓,迎面一整面墻的巨幅山水圖,殷涔看著,只覺與宮中朝賀殿那副前朝大師盧松子的《翠寒夢玉圖》很像,小廝見他盯著看,柔聲介紹道,“這是盧松子生前最大規格的畫作,名叫《江月見重山》。” 殷涔點頭,心道這尺寸,只怕比宮中那副還大上一倍,這和滿樓的主人真真張狂,于是他問道,“你家主人姓甚名誰?現在何處?” 小廝垂目一笑,婉言道,“大人請見諒,小的只是一介下人,未曾見過主人。” 殷涔不再作問,小廝又引著他上了三樓,一路往上,層層都見旖旎之色,只不見其他客人,殷涔心道,莫非葉明枝竟然豪奢到包下了整座樓? 到了三樓,小廝指了指一個方向,便鞠躬退下了。 殷涔聽到一陣輕柔繾綣的曲樂聲,推開那間房門。 葉明枝人已在內,見著殷涔只略略頷首示意,殷涔走了進去,坐在了與他遙遙相對的另一張羅漢榻上。 二人前方一個白衫女子坐在凳上彈著琵琶,另一個紅衫女子邊舞者水袖,邊唱著的竟是吳儂軟語。 葉明枝身子斜斜依靠在榻上,也隨著曲樂之聲微微哼唱著。 殷涔瞥過一眼,葉明枝略微正了正身形,道,“我本不是云南人士,從小長在江南蘇州,卻不料二十年前一別,竟再也沒回去過,閑來只得聽聽家鄉小曲解解鄉愁。” 葉明枝又端起案上酒壺,倒下一杯酒沖殷涔舉了杯,“聽聞大人在京城就喜愛這山海津,恰好,整個云南就只有和滿樓有這酒,也恰好這酒也來自江南,今夜不若我們干了這瓶酒,便把這云南作江南了。” 殷涔不搭話,今日并非來聽曲吃酒,但若對方執意要演完這出戲,陪一陪也無妨,便也倒上一杯,一口干下。 一邊聽著小曲,一邊又喝掉幾杯酒,殷涔正想著葉明枝的把戲究竟什么時候結束,卻忽然聞到一股燒焦味,他警覺轉頭仔細分辨了下,味道是從樓下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