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涔突然覺得，除了身份，他不想對陳佶再隱瞞任何，想起陳佶望向自己袒露又真誠的目光，就覺得，為了能讓這個人一直傻下去，他愿意付出一切，為他刀光劍影，為他機(jī)關(guān)算盡。

    第22章 笨拙

    立秋之日，皇帝陳澤收到了鎮(zhèn)北營大捷軍報，疏勒狼軍已退至關(guān)西境外，林漠煙果然不辱使命，又一次護(hù)了西北安寧。

    陳澤為此君心大悅，依言徹底復(fù)了林漠煙的鎮(zhèn)北營統(tǒng)領(lǐng)之職，又下令將其流放親眷遷移回京，同時，還下了一道令所有人意外的旨意：將皇后母族所出的折桂郡主，賜婚給數(shù)月前進(jìn)京的撫南王云漸青將軍之子云野為妃。

    此消息一出，如一石投進(jìn)原已風(fēng)云暗涌的朝堂，朝臣們議論紛紛，皇上此舉究竟意欲何在。

    若是以婚配賞賜云將軍鎮(zhèn)守東南之功苦，則該挑一個血統(tǒng)純正的公主，然而皇上陳澤多年不事后宮，除了太子陳佶與韓王陳儀，公主竟只有兩個才三四歲的小娃娃，不得已才考慮到皇室其他族群。

    皇后聽聞皇上決意賜云野婚配，第一個將折桂郡主推了出去，年芳十六，生得嬌俏可人，原本秋氏一族也有意等郡主成年后入宮為妃，然而皇上陳澤五年前便已沒再進(jìn)過新人，司禮監(jiān)倒是多番勸慰，正值壯年，應(yīng)多繁衍子嗣，而陳澤卻根本無意后宮，折桂郡主眼看已到待嫁之齡，成不了后宮一棵樹，轉(zhuǎn)眼便成了皇后手中一張牌。

    美人是不能被浪費的。

    跟著云大將軍的謝恩書信便快馬加鞭的呈了上來，世子郡主，聽起來就才貌兩有意，朝中老臣有知曉早年間皇上與大將軍少年情誼，紛紛表示皇上登基多年，連少年時隨口許下的婚配諾言都不曾忘，君心威望倒是跟著又水漲船高了一番。

    趙綸又去了世子府，這幾天登門送祝福的人烏泱烏泱，趙綸卻是等絡(luò)繹不絕的高峰期過了之后，才不疾不徐的登門，距離皇上下旨賜婚已經(jīng)過去半月有余。

    云野又是與他一道在長廊走著，今日云野一身夏云灰束身長袍，內(nèi)里襯出玉紅襯裙，高挑挺拔的身形之下，光華奪目，看著確有那么絲絲喜慶，趙倫打趣道，“婚期尚未定，這外表心思倒藏不住了。”

    卻不料云野眉頭一皺，“皇上和家父一拍即合，我只不過被隨手?jǐn)[布而已。”

    趙綸聽得話里的不滿溢出言表，眉頭皺了皺，試探問道，“世子可是對郡主不滿？”

    “郡主尚未見過，聽聞琴棋書畫，詩書禮儀有口皆碑，云某不敢對郡主不敬，只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看了趙綸一眼，“她是秋家女。”

    趙綸沉吟片刻，跟著問道，“秋家家勢盛大，是朝中數(shù)得出的幾大世家，莫非連這樣的家世也入不了眼？”

    云野笑了，“幾時輪到我看不看得入眼，趙大人說笑了。”云野眼中似有嘲意，“秋家如今正當(dāng)勢，皇后地位穩(wěn)固，幾位兄弟都在朝中擔(dān)任尚書要職，連趙大人這樣的青年才俊也被招攬了過去，”云野收斂了笑，停在池畔，淡淡說道，“我又有什么，值得皇后娘娘下這樣的重注。”

    趙綸張了張嘴，還未出聲，云野看向他，嘴角扯動，口氣平淡又似自嘲，道，“你一定想說，撫南營值得不惜一切去下重注，我有時候也希望，這是真的。”

    趙綸皺眉，“這是何意？”

    云野卻道，“背后人都議論，只當(dāng)我是質(zhì)子，卻不知，我已是棄子，這棄，還是由我父親親手所棄。”

    “若父親真正望我成材，他日接掌撫南營，又怎會從不教我功夫，更從不與我談?wù)摫ǎ瑥男。腋赣H在泉州城內(nèi)長大，海防兵營于我根本是禁區(qū)，莫說小時候我不能去，即便大了，去一趟也需得到父親允準(zhǔn)。”云野神色頗為黯然，隱隱之中含有怨恨，“都說云氏刀法天下一絕，我卻連刀決也不曾得見，我這個兒子，就跟假的似的。”

    “世子千萬別這么說，云將軍也許是為了保護(hù)世子。”

    “保護(hù)，呵呵，把我養(yǎng)成一個廢物，便對所有人都失去了意義，的確算是保護(hù)。”云野面上泛冷，眼中狠厲之色一閃而過，“我又怎會心甘情愿成為一個廢物？詩書武籍父親不允，我便什么都不學(xué)了么，幸虧母親深明大義，請先生教授我，而后長大了些，我又瞞著父親母親，拜了泉州吳氏劍堂的吳應(yīng)長為師。”

    說著兩人來到書房，關(guān)上房門，趙綸定定站住，對云野低聲說道，“我原不知道世子身世中竟還有這一層，但世子難道不覺得，此番皇上賜婚，正是你的機(jī)會嗎？”

    “此話怎講？”

    “世子可知京城兇險？將軍不欲世子借靠軍營之力，而世子若無其他助力，在這明爭暗斗爾虞我詐的京城，世子便是真正的單薄人一個，或無端端身不由己，或為他人魚rou。”趙綸又走近一步，擦著云野的肩頭說道，“而若與皇后母族聯(lián)姻，秋家就是你真正的靠山，折桂郡主如此受寵，你的地位便牢不可破。”

    云野深深皺起了眉頭，坐在羅漢榻上不發(fā)一言，陽光從身側(cè)的窗欞照入，一半臉頰鍍上了金光，一半身子卻沒入黑暗，似被陽光照得刺目，云野朝里坐了坐，整個人都藏在了暗處，陽光直直射在香爐上，煙霧裊裊。

    丫鬟奉上茶水點心，趙綸坐回到羅漢榻另一側(cè)，拿了一塊蜜花糕吃著，又喝了龍井茶，神情悠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