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皇家在郊外有專門的跑馬校場,而他們此番并不想去那里,只想找個無人認識的陌生開闊之地,跑它個山川不老,天地變色。 殷涔在前頭縱橫馳騁著,雨早已打濕衣衫,密密的遮住前方視線,前路一片水汽茫然,而他不管不顧的朝前飛奔著,他曾無數次穿著夜行衣在這個龐然大城的屋頂上翻飛,看盡了這城下的百姓生計、官侯密道,卻從未像此刻一樣,讓自己如此無謂袒露在天地之間,他隱藏自己,恨不得活成一個影子,而如今在這撕心般的狂奔中,胸腔那顆仍在躍動的心仿佛在提醒著他,你還是你自己,一切從未忘記。 陳佶在身后,嘶吼的聲音雜著水汽傳來,“殷平山!” “哈哈,”殷涔朗聲大笑,并不回頭,“陳令月!” “殷平山!” “陳令月!” 這兩個簡單的名字,仿佛是一種宣告,自今日起,我們命運交纏,我們互有倚靠,我們再不懼這世間所有的人謀天算。 不知奔出去多遠,停下來時已經完全是個陌生之地,雨勢漸微,四野有農田,蜿蜒道路盡頭一座平平青山,山腳農莊冒起了炊煙,和雨霧交融一起,整個莊子似神仙居所一般。 殷涔和陳佶雙雙下馬,饒是春雨如牛毛,跑了這會子也都渾身濕透了,看著彼此濕漉漉的樣子忍不住笑得發顫,水珠子如雨簾一般順著衣衫往下淌著,殷涔望了望村莊對陳佶說,“我們試試看有沒有好心人可以收留我們,蹭一頓熱湯熱飯?” 陳佶一個皇子,哪來過這么偏遠的村落,此刻又欣喜又好奇, 殷涔自然牽過陳佶的手,此刻寒涼如冰,他放在掌心搓動一番,兩人渾身是水,找不出一寸熱乎氣。 正巧一戶人家開了院門,挑著一擔柴正要進門的大叔看到渾身濕透的二人,驚了一聲,“怎么淋成這樣,快進屋烤烤火,別看春天了,這雨可淋不得,一會功夫就能病倒。” 殷涔笑道,“大叔你不也剛冒雨去打柴?” 大叔呵呵一笑,“我們習慣了,再說回家就能烤個熱乎,你們一看就是京城過來的公子,淋成這樣,回去不得躺上十天半月的,別說這么多了,快進屋讓你嬸子弄點熱柴熱水啥的。” 說罷拉著二人進了屋,一個包著頭巾正在做飯的婦人自灶臺匆匆出來看了眼,絲毫未對自家男人帶回陌生人感到驚奇,倒是也被二人濕淋淋的樣子嚇一跳,對正幫忙燒火的小男孩說道,“小虎快去隔間生堆火,讓兩位公子把衣衫烤一烤,這穿著怕是要生病。” 名叫小虎的男孩果真虎頭虎腦,自灶臺勾出幾塊正燒著的柴,弄到隔壁屋子,又抱了一小捆曬干的木頭進去,不一會小火堆就燃了起來,他站房門口招呼著小手讓殷涔和陳佶趕緊過去。 二人進了屋,小虎留了一堆干柴在火堆旁,讓他們自行添加,然后又去幫母親做飯去了。 殷涔打量這屋子,似是冬月里用來熏rou的屋子,中間的火塘堆也是燒慣了的形狀,他招呼陳佶靠近火堆,二人坐在矮凳上,各自除去盡濕的衣衫。 外面天色已暗,房中只一堆柴火跳著光,殷涔脫下黑色外袍,里面一件雁灰長衫,松掉長衫系帶,就只剩一件月白里衣。 一段纖薄鎖骨橫在肩頭,陳佶順著鎖骨延伸的方向看過去,一路看進了衣衫里,殷涔鬢角的水珠順著臉頰滑下來,再凝成一顆細小的珠子,掉在鎖骨凹處……陳佶突然很想去吮了那顆水珠子,薄薄的水光在皮膚上滑動,他的心也如那春水一樣,蜿蜒,輾轉,難捺。 殷涔轉頭,見陳佶怔怔地盯著自己,身上仍是濕漉漉的衣衫,皺眉一笑,湊近過去幫他,手剛碰到外袍帶子,陳佶似剛回過神來,猛地從矮凳上站起,后退一步說道,“我我,我自己來。” 殷涔不知今日這小子是怎么了,遂松了手,自己抖開黑衫外袍,罩著火堆細細烤起來。 陳佶也抖開自己的一身天青色外衣,與殷涔面對面隔著火堆,衣袍上很快升起蒸騰水汽。 火光映在殷涔的臉上,雪白面孔透出一絲澄澄暖色,似紅非紅,火苗的影子在他的眼角跳動,低垂如云的睫毛好似成了蝴蝶一般,再往下是薄薄如柳葉的兩片唇,陳佶頭一次發現殷涔唇角有顆極小極淡的痣,隨著開口說話,隱隱戳戳地勾人,陳佶的目光從眉到眼,摩挲過直峭的鼻梁,看到兩瓣緋紅,那唇,中間微微凸起,似含了一顆小玉珠,那唇,開了口,對他說道,“你這是怎么了?莫不是風寒發熱了?” 陳佶面上通紅,殷涔手背蓋上他額頭,果然微燙,嘴里哎呀呀自責一通,怨自己大雨天還帶他出來跑馬。 小虎探進來一個頭,喊飯好了,二位哥哥出去吃過再來烤衣。 殷涔和陳佶都穿著內里長衫,出去看到農婦嬸子熬了一大鍋熱騰騰米粥,幾樣山野小菜,勺子在米粥里攪動著邊對他們說道,“趕緊一人喝一大碗,里頭擱了生姜,去去寒氣。” 兩人連聲應著,一人盛了一大碗,就著大灶鐵鍋燒出來的菜,哧溜溜吃得額頭冒出細細絨汗,嬸子見狀才放了心,說道“這下好了,出了身汗,定不會病倒了。” 殷涔又去探了下陳佶的額頭,發覺果然恢復正常,奇道,“你這身體,恢復得也太快了。” 陳佶嘿嘿一笑,掩作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