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
她怕江家因此事觸怒他,怕江家遭受災禍,竟想對他下跪。 蘇慎司強行攔下了這個折煞他的舉動。 他又沒說不答應她出宮,也沒說會對江家怎樣,她怎么就那么篤定他不同意呢?怎么就那么確定他會對江家做什么呢?怎么就覺得他變了,不再是那個敬愛理解她的兒子了呢? 這才是最讓蘇慎司難受傷心的地方。 第117章 猜到慕氏與江鴻的關系后, 蘇慎司心里一直沉悶不已。 偏又無法對別人訴說, 能寬慰他心的只有馮儀嫻的書信。 越多的人追隨他, 他便愈是怕走錯一步滿盤皆輸,多少夜里睡不著的煎熬誰知道? 蘇慎司想讓所有效忠他的人有個好結果, 讓他的母后jiejie外祖父家榮耀風光揚眉吐氣。 然而真的做到了,他的母后卻不要這份榮耀。 她只想跟自己愛的人跟自己另外一個女兒過平常的日子,借假死的名義。 是有解婚貼在手,但這個時候公布沒有任何好處。 畢竟掌權者已不是蘇清修,他也沒有留下圣旨要她以后殉葬,就算是留了也無濟于事。 一旦公布了,遭到的嘲笑不僅僅來源自本國臣民,還有其它國家。 嘲笑的是蘇清修一個人嗎? 不是, 是北安整個皇室。 而且她依舊不能公然跟江鴻在一起,傳出去又是怎樣的語言抨擊? 他問她,不少官員見過她的面容, 是打算以后蒙臉見人還是要去外地生活偶爾探親回來? 她說聽他的。 這個問題上要聽他的了? 蘇慎司最后告訴慕氏, 她想做什么隨自己的心去做, 既是她選的路, 就從頭到尾一點別讓他做主。 她把解婚貼撕了,她說蘇清修已經看過,不管外人知不知道, 他們之間已經是沒有婚姻關系了。而且她也會有新的身份,這個東西留著也無用,萬一以后落到別人手里, 不好。 慕氏要走時對蘇慎司說,她一開始只把他當成需要保護的弱小孩子,她想不惜一切讓他坐皇位保大家平安,但她力量太有限了,她只是一個內宮婦人,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讓她沒想到的是,這個看似弱小身處險境的孩子,卻硬是撐起了一片天,他既有能力也有魄力,反而保護了她以及她想保護的眾人。 …… 一起用早膳時,馮儀嫻瞧蘇慎司神色著實不好,“殿下幾時睡的?又什么時候起的?” 他如實相告,“丑時睡的,睡了兩個時辰起來的。” “睡這么少,那么多國事要處理,身子怎么扛得住呢?”馮儀嫻秀眉微蹙,“吃了飯殿下便去補覺,有了精神再處理公務。” 他答了聲好,只是要她一起陪著。 馮儀嫻被他抱了一個多時辰。 這期間她才知道他睡眠已這么的不好。 有一點動靜就會立馬醒來。 之前從未聽他說起過,每次寫信都說自己能吃能睡。 馮儀嫻幫他整理衣服時問,“殿下只準阿嫻每日進宮兩個時辰么?” 他輕笑,“當然可以不止。” “我想每日酉時進宮,次日早上陪殿下用過早膳再走,這樣既可以不打擾殿下公務,又能陪伴你時間長一些。” 更重要的是,她可以督促他早些就寢,并在床邊陪伴讓他安心。 “阿嫻,你太好了。” 她總是為他著想。 “殿下……”馮儀嫻注視著他,“無論你遇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都不要太難過,阿嫻會一直陪著你的,不離不棄,永遠愛你。” 他將她抱在懷里,“幸好你在我身邊,幸好這內宮以后有你在。” 祥林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殿下,公主來了。” 內室中的二人分開,馮儀嫻說:“我這就出宮回去了,酉時再來。” 蘇慎司笑著點頭,“嗯,我等你。” 馮儀嫻回之一笑然后出去。 蘇慎司也出了內室,他去了處理公務的房間,人剛坐下蘇提貞便進來了。 “阿姐,坐。” 蘇提貞在他近處椅子上坐下,“阿弟,我從母后那里過來,她說昨天把什么都跟你講明了。” “阿姐是何時知道的?” 她回道:“雖早已猜到,但母后是今日才告訴我的。” 蘇慎司抿唇,“她既想出宮過自己想過的日子,就隨她去吧,如果她認為這是一種孝敬的話,何不成全她?阿姐覺得呢?” 蘇提貞低頭,靜默了片刻說:“我知道這對你來說不是一件輕而易舉就能做決定的事,卻也知道這是意料之中的結果,因為阿弟一直都心疼母后,怎么會忍心看她過不了想過的生活郁郁寡歡?” 蘇慎司動容,“阿姐……” 她握住他的手,“你在宮里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阿姐會常帶孩子來宮里看你的。” “別光帶孩子,把姐夫也帶來,一家人整整齊齊的來。” 蘇提貞撲哧一笑,“你還能少見他不成?” “不一樣的,表面上我與他是君臣,實際上我與他是家人。這一路走來,姐夫為我付出了很多,尤其是在你的封地時,他為了救我差點丟了性命,姐夫的大情大義我會銘記于心終身不忘。” “阿弟這話若讓他聽見,指不定欣喜成什么樣。”她都能想到畫面是什么樣的了。 “我登基后次月成婚,阿姐跟姐夫打算什么時候舉行婚禮?” “本來你姐夫以為今年是沒什么可能的,沒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我們決定八月十六舉行婚禮。” 八月十六,那是個特別的日子。 “好。”他一定會為她準備豐厚的嫁妝,讓他的阿姐風光出嫁。 “等會我想去泰寧殿一趟。”蘇提貞道,“有幾句話想跟父皇說。” “想去便去吧,他也許久未見到你了。對了,曾經伺候皇姐的侍女與奶娘你還有留意么?” 她詫異,怎么會問這個? “你是說綠竹和齊嬤嬤?雖被我發配了浣衣局,但在你監國之前我都有讓人隔段時間打聽她們的動向,她們倆去年還想去婉妃宮里做事,被我給私下攔了。最近沒怎么留意她們,怎么了?” “自你與姐夫成婚的消息傳開后,祥林聽到有宮人私下交談說你不但強搶了姐夫,還逼迫他跟你在一起,追查到說這種話的源頭,發現便是從那綠竹口中說出的,她跟一個關系好的侍女偷偷講的,沒想到那侍女給往外傳了出去。之后浣衣局那邊有人告訴祥林,說那個齊嬤嬤仗著自己奶過你,竟以講你從小到大的事兒為利賺取銀錢,著實可惡,我已經命人處置了她們。” 蘇提貞知道齊嬤嬤在浣衣局里過的悲慘,月俸不夠抓藥治病錢,誰知還能想到這樣的賺錢行當,也是個奇人。 從東昌宮離開,她與紫屏一道前往泰寧殿。 讓伺候的太監們出去后,蘇提貞一人進了內室。 蘇清修看見她的時候,恍然如夢。 在床邊坐下,蘇提貞目光望著他,道了一句,“父皇,兒臣不是母后。” 他的眼神忽然一變,微亮了一些,似這才看清楚來者是誰。 “母后她就要以假死的由頭出宮跟江尚書一起生活了,她再也不會來見您了。” 似乎承受的打擊太大太多,蘇清修聽了這話只是有些情緒波動,倒也沒有怒目而視。 父女倆對視了一眼,蘇提貞看向別處鼻子有些酸澀,“不管您是否恨著我們所有人,也不管您心中是否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了悔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不管是母后太子兒臣還是慕家馮家等,所有人都有了新的生活,都可以好好繼續活下去了,這就是父皇如今躺在這的好處。” 她說到這頓了一下,后繼續說:“兒臣來泰寧殿,一來是許久未見您來看看,二來是想告訴您,兒臣八月十六就要舉行婚禮了,雖說早已偷用您的印鑒與沈既白交換了合婚貼,但于兒臣而言,有了婚禮才更圓滿。盡管您并不想知道,但也應該告訴您一聲,畢竟您是兒臣的君父。” 讓蘇提貞決定告訴他一聲的原因是昨晚她夢見了七八歲的自己,夢里的蘇清修陪她玩樂,洋洋得意的說京都城的姑娘都沒有他的小公主好看。 又夢見十三四歲的時候,他對慕氏說,只要一想到他的寶貝公主將來要出嫁就覺得受不了,他一定要把她留在距離皇宮最近的地方,給她建一處又好又大的公主府,方便照應。 蘇提貞醒來時只覺得難過,難過什么,她也說不清。 說完這么一番話后,她站了起來,再看了蘇清修一眼。 竟見他眼角淌了一滴淚。 “父皇,再見。” * 慕氏收拾行李悄悄出了宮,她是人一走什么都不用再管,卻有不少人要為這場虛假國喪勞心勞力。 盡管蘇慎司以母在世時有令簡辦為由不會讓全國舉喪三個月,但二十七天還是要的。 百姓不準嫁娶、不準穿紅、不準有任何慶祝活動。 京都城內文武百官、皇室宗親、命婦等身穿縞服每日在內宮跪拜哭臨三次,持續三日。 皇子公主們全部跪在鳳賞宮內沒有尸首的梓宮前守靈七日,為因病崩逝的慕氏痛哭。 一日三餐均是稀湯寡水,意思是母后不在人世了沒有心思吃飯。 妃嬪們則跪在院內,飲食同樣。 下葬時,空梓宮內才被放入一具年齡四十左右跟慕氏有幾分相像的女尸。 這么晚放主要是蘇慎司不想跪拜別人,他是即將登基的皇帝,讓他為一個陌生女人守靈他不愿意。 這一場喪事下來,蘇提貞病了,嗓子因為哀哭嘶啞的說不出話,蘇慎司人瘦了一大圈,其他人自然也好不到哪兒去。 慕氏的謚號被定為賢文,冊謚禮定在六月初二舉行。 服喪期過后沒兩天就到了蘇慎司的生辰。 也是他早就定好的登基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