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愛卿勞苦功高，加上身子有恙需好好休息, 這樣，給你放假到十月底，十一月初回大理寺接管公務(wù)。”

    沈既白謝了恩離開了泰寧殿, 行至宮后苑時與慕氏走碰面。

    對這個女婿, 慕氏是既喜歡又驕傲, 仿佛他就是自己的親兒子。

    沈既白行了一禮, “臣，給皇后娘娘請安。”

    慕氏明眸含笑，掃了一眼周圍, 輕柔道：“不必多禮，陛下給了你多久的假期？”

    “回娘娘，一月有余, 一直到十月底結(jié)束。”

    “不短了，舟車勞頓在外辛苦了幾個月，回來了好好休息，你不在家的時候，貞貞很掛念你，多陪陪她。”

    沈既白點(diǎn)頭應(yīng)下，“臣會的。”

    “回吧?！?/br>
    “臣告退。”

    慕氏去了泰寧殿，這會子來，她有目的。

    “臣妾是不是打攪到陛下了？”

    蘇清修放下手中的折子起身，“沒有，朕也剛坐下不久。”

    慕氏巧笑嫣然，“有一事，臣妾反復(fù)思來想去，覺得應(yīng)該告訴陛下?！?/br>
    “什么事？”

    “陛下，來。”慕氏拉著他的手去羅漢床上就坐，“是這樣的，前幾日太子得空去鳳賞宮探望臣妾，過問他的功課之后，母子聊了會兒閑話，臣妾從太子那里得知了一件非常令人吃驚的事?！?/br>
    蘇清修順著她的話問：“什么事？”

    慕氏輕聲細(xì)語的說：“裴丞父子每年的俸祿與補(bǔ)貼都被裴夫人掌控的死死，倒也不是勤儉持家，她一人揮霍無度，讓父子二人艱難度日分外拮據(jù)。臣妾聽了后就覺得怎么可能呢，女人出嫁從夫，裴丞好歹是朝廷重臣，這樣做裴家能容得下她？太子告訴臣妾，裴家以前落難的時候得到過裴夫人母家的援助，為了不被人說忘恩負(fù)義，就算裴丞忍無可忍提了多次和離，裴家長輩就是不同意?！?/br>
    不等蘇清修開口，她又繼續(xù)道：“臣妾一時間對裴夫人這個人好奇不已，因為臣妾見過她，感覺她不是這樣的人，就讓人去打聽了一下裴家的情況，結(jié)果……臣妾都驚呆了?！?/br>
    “怎么呢？”

    “裴夫人脾氣潑辣，夫婦二人經(jīng)常吵架，關(guān)系很不睦，兩人分開住了很多年了，井水不犯河水。裴夫人防止裴丞納妾養(yǎng)外室，不但從錢財上很苛刻于他，還警告其他官員不能給裴丞介紹女人，有次張御史開玩笑說要給裴丞送個美妾被裴夫人知道了，當(dāng)眾就把他們的飯桌掀了，還罵了張御史。不但如此，裴欽因為他母親還服毒自盡過一次?！?/br>
    慕氏嘆了口氣，“臣妾覺得裴丞是陛下的重用之臣，卻因為家中之事受盡折磨，著實(shí)不該，若哪天想不開與他兒子一樣自盡豈不是朝廷的損失？叫百姓們知道了，更是惹來大笑話，便前來與陛下說上一說。”

    蘇清修對此一無所知，他知道裴丞家里沒妾，也只以為他與內(nèi)人感情好的緣故。

    政務(wù)繁忙的他哪有空閑關(guān)心官員家里瑣事。

    從慕氏這些話中他收到了兩個最為關(guān)鍵的點(diǎn)。

    第一，這些事一般官員都會三緘其口，除非是關(guān)系很好的人才會相告，太子與裴丞的關(guān)系竟如此好了？！

    第二，不關(guān)慕氏的利益，她會想幫裴丞解決家里的困擾？

    這讓對裴丞剛放下戒備心的蘇清修頓時又生出了高度懷疑。

    在他眼里，慕氏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殊不知，慕氏就是因為得知了他想給東宮換老師，把裴丞調(diào)走，才故而來此一說的。

    消息自然是江鴻讓江紹帶給她的。

    “真是荒謬，豈有此理！”蘇清修臉色冷了下來，“以恩裹挾朝廷大員，不履以妻之本，不盡以母之心，三從四德被她忘了個干干凈凈！”

    “陛下可會管此事？”

    “朕愛臣民如子，別說是裴丞，就算是百姓遇到此等難為之事，被朕知道也不會坐視不理?！?/br>
    慕氏有些想笑，這話他是怎么說的出口的？

    “陛下是要把裴夫人叫來讓其改正嗎？”

    “她還有改正的必要嗎？這等婦人要之何用？”

    蘇清修此刻不知道裴丞究竟有沒有違背自己，想借此事恩威并施，給予裴丞好處的同時敲打，雖是慕氏開的口，但此事他絕不會讓裴丞認(rèn)為是慕氏的功勞。

    因此等慕氏走了后，他把裴丞叫來，只字未提是慕氏告知的他，而是說有官員悄悄遞折子參了他。

    蘇清修先是問裴丞那些事可否是事實(shí)，裴丞不敢隱瞞，承認(rèn)無假。

    之后，蘇清修又說了一些暗示他的話，意思裴丞聽的明白，若是膽敢有二心，后果自負(fù)。

    看他嚇得不輕，蘇清修滿意的笑了笑說：“從朕登基到現(xiàn)在，裴愛卿一直跟隨左右，你怎么不早與朕說家里這些事呢？”

    裴丞跪在地上，額頭貼著地面，“陛下日理萬機(jī)，臣怎敢拿此等家事來煩擾陛下？”

    “既然你家長輩以孝道恩義壓制不準(zhǔn)你和離，朕就為你做主準(zhǔn)許和離，遂了你的心意。”

    裴丞聞言，激動喜悅的磕頭，“謝陛下！謝陛下！”

    蘇清修上前虛扶他起來，“裴愛卿，以后有什么難事都可跟朕講，不用擔(dān)心會煩擾到朕?！?/br>
    “臣何德何能得陛下如此相待，實(shí)在誠惶誠恐?！?/br>
    “諸如此類的事，也許對你來說是大事，對朕而言不過是小事一件，行了，回去吧。”

    裴丞告退從泰寧殿出來，他抬頭看看天空，如釋重負(fù)，從未覺得呼吸如此順暢。

    他走后不久，李啟榮就去裴府宣旨了。

    將楚氏的過錯一一列舉了出來，整個裴家震驚之余亂作一團(tuán)。

    裴家人起先還以為是裴丞自己求的旨，很是生氣，后來給李啟榮塞了不少銀子才知道是有官員悄悄參了折子，蘇清修知道了此事把裴丞喊過去問的，由此才有的這一發(fā)落。

    楚氏撒潑哭鬧不止，在李啟榮離開時非要與他一道進(jìn)宮面圣。

    李啟榮尖細(xì)的嗓音帶著不屑，“你當(dāng)自己是誰？陛下豈是你想見就能見到的？”

    裴家長輩知道李啟榮是蘇清修身邊的總管太監(jiān)，絲毫不敢得罪，讓人把楚氏拉到一邊去。

    *

    “你每日進(jìn)宮也有一個多月了，從明天起不用再來宮里陪我了?！?/br>
    聽到慕氏的話，慕云煙小聲應(yīng)下，“是侄女無用，見了那么多次面，卻一直沒能跟裴大人說上幾次話。”

    慕氏讓她別急，“先前裴尚書沒和離，他哪有那心情，現(xiàn)在不一樣了，他無妻無妾，自然有這個心情了?！?/br>
    慕云煙垂眸，“可是，往后勢必會有不少官員想與裴大人結(jié)姻親?！?/br>
    “這是再所難免的?！?/br>
    “侄女更沒可能了?！?/br>
    慕氏輕笑起來，“你要是讓他覺得你比其她姑娘都好，他哪里還能看得到別人？”

    慕云煙垂頭喪氣，“侄女既不傾城又不嘴甜，也不太會沒話找話，侄女只覺得自己笨，錯過了那么多次說話的機(jī)會。”

    “雖然你貌不壓城，但在諸多女子當(dāng)中已經(jīng)算上乘的了，嘴不甜又有何關(guān)系，你也有自己出眾的地方?！蹦绞现浪埠芟胱龊茫霸茻煟也皇歉嬖V過你嗎？別有什么負(fù)擔(dān)，裴尚書這個事你盡心就好，以后實(shí)在成不了就算了?！?/br>
    “是，侄女記下了?！?/br>
    她心里很沒底，每日來這還能見上，明日不再來的話見都見不上，更沒戲了。

    慕云煙覺得太難了。

    可她又不想放棄，她知道裴丞不但掌管兵部，還是督察院的右都御史，這兩個衙門對大局來說多么重要。

    她沒什么愿望，僅家人平安。

    自認(rèn)為微不足道，若能獻(xiàn)出一份力，她當(dāng)仁不讓。

    出了內(nèi)宮出入口沒多遠(yuǎn)，遇到了馮煥東。

    主仆二人齊齊施了一禮。

    “見過馮大人。”

    “是慕姑娘啊，你祖父身體可還好？”

    “這段時間舊疾未再犯過了，身體還算不錯。”

    馮煥東道：“回去替我問聲好?！?/br>
    “好的?！?/br>
    又閑聊了幾句，馮煥東看向后方，淡淡笑著與過來的江鴻裴丞打招呼，之后他就先走了。

    慕云煙側(cè)頭看到二人，福了福身，“見過兩位大人?！?/br>
    裴丞心情不錯，嘴角微翹，嗯了一聲。

    “最近總是能在出宮的路上見到慕姑娘。”

    慕云煙回江鴻的話，“明日便不來了?！?/br>
    “哦。”江鴻拉長了尾音，“是嗎？”

    慕云煙笑了笑，跟在他們身后走。

    玉兒伸手拽了一下她的袖子，心里替她急。

    慕云煙心里發(fā)慌，默默地一步一步朝前走著，眼看要到宮門口了。

    她脫口而出，“裴大人，你等一下?！?/br>
    前面兩人一起頓住腳步，江鴻拍了一下裴丞的肩膀，“我先走一步。”

    裴丞轉(zhuǎn)過身來，語氣溫和，“慕姑娘，有事嗎？”

    “我……”

    慕云煙腦袋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要說什么。

    他倒也不急，就站那等著。

    “我……我……”慕云煙支吾著，軟聲細(xì)語，“我有東西給你，現(xiàn)在沒帶在身邊，你這幾天有時間嗎？”

    裴丞看她一張臉漲的通紅，“是什么東西？”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

    “等你見了就知道了?！?/br>
    慕云煙攥緊手帕，她的緊張情緒被裴丞瞧了個真真切切。

    “雖然不知道是什么東西，但應(yīng)該不是我想要的，就算你不是慕家的姑娘，私下見面也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