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節
可八卦一旦開了個頭,之后就沒完沒了。吃完飯出了飯館,小孩們仍纏著要她繼續說下去,她便反問這群十六/七歲的小孩,“你們要是和一個大九歲的哥哥或者jiejie談戀愛,會有然后么?” 他們這會兒的年紀,也恰是那會兒陸時迦和她在一起時候的年紀。 被這么一問,小孩們竟認真思考了起來,有個男學生最先說:“想象不出來啊,超綱題!” “我小叔只比我大六歲!不行不行,要是比我大九歲,輩分都要亂了。” “我覺得挺好的呀,女大三抱金磚,大九歲不就是抱著三塊金磚了,爽歪歪啊!” 祈熱本是笑著的,聽到這一句嘴角一僵,愣了愣后,又重新笑了出來。 大家七嘴八舌發表著觀點,有人看向祈熱:“要是帥哥我就不介意!我做夢都想嫁給我家老年愛豆!祈熱姐,你男朋友是不是特別帥?!” 祈熱笑了笑。準確說是前男友,帥,特別帥,帥慘了。 上次那一面,也覺得他變了些,好像身上殘留的那點稚氣也沒了,黑衣黑褲看著冷硬了不少,手里還光明正大夾著煙。 后來她聽季來煙說,他當著家里人的面吸煙,柳佩君見他煙不離手,把他給教育了一通。 其實他早就光明正大在她面前抽過。 “可迦迦說,沒事,他已經成年了,把你柳阿姨氣得夠嗆。”季來煙和她聊著天,故意在這個話題上停留了很久,“雖然只是過了半年,迦迦確實是變了。” “熱熱,你要是真的想通了,mama給你介紹朋友認識?”那日季來煙還這么問了她。 祈熱也已經摸不準自己的態度,只開玩笑回說:“我朋友多著呢,不缺。” 她神游天外,回憶得很遠,直至眼前的小孩們把她喊回來。 “是不是超級無敵帥啊?”又有人重新問了一遍。 祈熱淡淡笑著,“帥有什么用?”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再帥也不是她的了。 被她自己給丟了。 丟的不只是他,還有她自己。 所以剛才飯席上那個問題,她并沒有答完。 她做過最瘋狂的事情是,和差九歲的弟弟談戀愛,而且失去了自我。 后一句,才是重點。 無論是在一起之前的糾結,還是在一起時的小心翼翼,或是分手后的反復無常,包括現在偽裝出的狀態。 都本不該是她的樣子。 她唾棄自己,厭棄自己,也迷失了自己。 想到這,她竟笑了笑。她揚手道了別,邁著步子往回走。 一條筆直的馬路,她卻故意走得彎彎繞繞,無意間像是將她的人生軌跡描繪了出來。 她不知道,也沒想過,這樣的彎路還要走多久。 只隱約知道此刻的自己,手里沒有了那盞不滅的燈,無論怎么走,都找不到方向。 六月份的時候,祈熱接到了陸時樾的電話。陸時樾說他生日,周末請她吃飯,順便再要她幫個忙。 祈熱剛下了課回公寓,準備換了衣服去訓練中心,聽那頭一說,想了想還是先問:“什么忙?” 陸時樾便告訴她自己剛買了房子,準備裝修,需要挑些家具。 買房子是好事兒,祈熱很愿意幫忙。她扯了扯剛換好的運動服,眼睛里是對面床上的三件套,上面印的棕色熊因為長久的使用已經褪了色,但圖案還很清晰。 “這周我沒空,要不你找柳阿姨幫你挑?或者我問問季老板,她可喜歡看家具了。” 她委婉拒絕了陸時樾,心里卻因為這件看起來不算什么的事,難受了起來。盯著那只熊多看了好幾眼,才狠下心翻出干凈的被單被套將它換了下來。 晚上躺到床上,卻又無征兆地開始失眠。明明很疲累,意識卻清醒異常。 屋里的空調壞了還沒修,她自己也沒搗弄好,只好讓它被動閑置著,把客廳里的電風扇搬了進來。 她認生,新被套蓋著怎么都不舒服,卻也強迫自己忍著。手機被她重新點亮,黑名單也重新調了出來,她又一次點進熟悉卻又陌生的朋友圈界面,看到的仍是那句—— “此號作廢。” 四個字倒更像是“一刀兩斷”,亦或是,“決不回頭”。 她被風扇吹得身上發涼,一關上又覺得熱,像是被置于冰與火之中,反復淬煉,卻無法將自己鍛造成無堅不摧的利刃。 一地碎片罷了。 這樣的不適與挫敗感,連格斗也無法幫她消除,是以班堇喊她去看她的畢業演出時,她沒有拒絕。 她將自己置身于巨大的喧鬧當中,讓自身成為最小的個體,不用關心自身的情緒,只需要與陌生人一起沉浸在音樂中,將身上的負累丟棄出去。 那天已是六月底,梅外已經進入暑期,看完那場演出祈熱便回了家。 院子里靜悄悄的,祈熱瞅一眼陸家大門,收回視線后往自家走,還沒走出一步,陸家便傳來“哐啷”一聲,有什么東西摔在了地上。 祈熱停下腳步,扭頭看了過去。 陸家屋里,柳佩君已經盡力壓著聲音,因為氣憤沒達成什么效果,“當初就不該讓迦迦去日本,這三天兩頭地震的,我這么久哪天睡過一個好覺?你說說,是誰把孩子弄成這樣的?” “去日本這事兒他壓根沒跟我們商量過,說明他一點都不想告訴我們。年后他回來的時候,你說他變了多少?抽煙喝酒,頭發顏色換了幾個了都?到現在一學期都沒有幾個電話,在家更沒見他怎么笑過。現在又說暑假不回來,問他還是什么都不說,我這話都說多少遍了,我真是欠你們陸家的,一個二個全要我來cao心!” 柳佩君一開腔就停不下來,眼睛都紅了,聲音里帶著哭腔,“迦迦那么乖的一個孩子,現在都變成什么樣了?你還覺得他和熱熱這事兒你做對了是么?陸正午你聰明一世,怎么就糊涂這一時了呢?” 柳佩君情緒激動,她先前雖然表過態,但不至于像這回這么激烈。這次因為日本地震,她整個人的三魂七魄瞬間丟了八分。后知后覺反應過來,又想起陸時迦這么久以來看似平靜卻又叛逆、反常的表現,越是后悔自己當初沒有對陸正午的“獨.裁”行為進行阻攔。 如今一錯再錯,再也無法挽回。兩個家庭雖然看起來依舊融洽、和諧,可他們都明白,兩個孩子早已成了陌路。 她扶著椅背癱坐下來,又覺屋里悶得慌,起身去開窗戶,伸手一推,與院子里的人視線接上。 陸正午本是要安慰柳佩君,跟著站到窗邊,也瞧見了已經往自家門走去的祈熱。 陸正午心里千滋百味,見祈熱身影平靜而沉默,愈發難受。 祈熱沒有將聽到的對話放在心上,她從家里收拾了幾件東西帶回公寓,第二日便跟隊外出進修。 整兩個月,她都在外,即便存了心不多想,夜里還是忍不住反復咀嚼那些話。 陸時迦的變化那么明顯,不能說有多壞,但肯定不算好。 她出國的第二年,暑假也沒有回國,全忙著做兼職掙錢。她不知道陸時迦在國外是不是也遇上了什么困難,但以陸家兩位長輩的個性,加上現在什么都比她那會兒方便快捷得多,他們肯定會時不時給他生活費,她也知道,他一直都在存錢,所以錢應該不是問題。 她想不到,也不敢多想,只是給祈涼發去了一條消息,問他在干嘛。 祈涼回答得輕巧,“在時樾哥公司實習,準備開學創個業。” “你下學期才大三,創什么業?你有錢么?”祈熱對創業沒什么具體概念,也不太懂計算機專業。 祈涼沒有回答錢的問題,“大三創業的人多了去了,有人在外留學都忙著創業呢,我不能落后。” 創業,原來是忙著在創業了。 祈熱總算稍稍放下心。 等進修回來,她又聯系了一次祈涼,祈涼只回一個字:“忙。” 祈熱本沒打算再回,可想了想還是問:“差多少錢?” 這次的回復多了幾個字:“我,有錢人。” 祈熱想著他必定會找陸時樾取經,便沒有多cao心。 她歇了幾天,梅外便開學了。帶的學生已經大二,她不像去年那么忙,一回生二回熟,什么事都處理得得心應手。 她似是成為了井井有條、符合自己年紀的大人,相反的,從美國回來的徐云柯則變得潦草、飽含不確定感。 徐云柯回來那日,他們師徒三人又重聚在校門口的那家餐廳。 各聊近況后,徐云柯說,他喜歡這種不確定感。又說他教的學生里頭有一個金融大佬明年要來中國發展,請他當私人翻譯,所以他明年也會回國來。 “祈熱,有機會你也多出去走走,說不準哪一天也不想當老師了。”徐云柯換了個發型,一身打扮也與以前不同,身上的顏色鮮活亮麗了許多。 “是得多出去,”花自酌也贊同徐云柯的說法,“每年咱們學校都有訪學名額,今年政.策好了很多,公派名額多了,福利好,訪學的學校選擇多、層次也高。” “美國有么?”徐云柯問花自酌,再看向祈熱,“來美國呀。” 祈熱笑了笑,沒有發表意見。那個訪學申請通知她也看了,且大略掃了一遍和梅外合作的各個國家的學校名單,如花自酌所說,選擇很多,學校也都不差。 “我建議你再去一次法國,”花自酌一臉嚴肅,不像是開玩笑,“你先前去過,當時學到了不少,現在隔了十年,可以再去看看那邊的變化和進步。” 祈熱見兩人都很正經,笑了出來,“也不是非要出國吧?我覺得我現在就挺好的,而且當輔導員,中途走了太不負責任了。” “你責任感這么強干嘛?”徐云柯頗不贊同她,“根本沒有必要,你還能給整個法語系大二學生的人生負責不成?你走了,換一個不就行了?對他們來說誰當輔導員都差不多,對你自己來說就不是可有可無了。” “你現在應該也清楚,輔導員對你來說挑戰不大,也沒有增強你哪方面的技能,”花自酌似乎對她擔任輔導員早有了說法,“及時止損,別鉆進去就不出來了。” 祈熱聽到心里,嘴上卻還是開玩笑,“怎么說得好像您很了解輔導員一樣?您可能看過、聽過很多,可輔導員干的事兒不只是一張紙上列的那些工作內容而已,沒有那么簡單。” “誰說我沒當過?”花自酌喝下一口酒,“我研究生的時候就去當了……半年。” 祈熱和徐云柯驚訝地對視一眼,雙雙笑了出來。 祈熱說:“您這脾氣還當輔導員呢?” 花自酌提起陳年舊事竟有些不好意思,“我的脾氣……”他搖著頭笑了笑,“我現在這么個脾氣,就是干輔導員那半年給氣出來的,不然你們以為,以我現在這個脾氣能娶到你們師母?” “都說由奢入儉難,我以前脾氣也沒這么差,可那半年一過,脾氣就收不住,也不打算收了。跟魔怔了似的,無論好事壞事第一反應就是生氣,我人緣差也就是因為這個。” 徐云柯說了句公道話,“其實我一直沒覺得您有多兇,您吧,對越器重的人越兇,所以祈熱覺得您兇沒任何毛病。” 三人都笑了,花自酌笑著長嘆了口氣,“我說這些也不是為了別的,就希望你們倆都過得好,別學我那么固執。人一輩子那么長,肯定有想不明白的時候,我現在也后悔,恨不得回去問問以前的自己,那么多方式,為什么就非要發火。不過都遲了,也只有現在學著慢慢改了。” “云柯,你現在這種狀態很好,就是戀愛的事情別太鉆牛角尖,可能遇上合適的對象,你就不會覺得一段穩定的關系是負擔。不過也不急就是了,年齡不是問題。” 花自酌停了停,才看向祈熱,“你,訪學這事兒好好考慮考慮,你現在沉穩了很多,挺好。就是真沉穩假沉穩我還看不太明白,你適合出去,性子別給徹底磨平了。輔導員這份工作,沒人給你接手,你來找我,我也正好需要練練耐性。” 花自酌沒有說完,仰頭將剩下一杯酒喝干凈,吃一口菜繼續說:“其他的事兒,跟云柯一樣,我看你也不是想不明白,該戀愛戀愛,相親就相親,過得去就往前,過不去就回頭,不丟面子。” 花自酌只能就自己表面看到的說道幾句,他不喜歡長篇大論,不喜歡干涉他人的私人生活,可為面前兩個學生,破了例。 他也不了解兩個學生的具體情況,只能說到這個份上。 當晚喝完酒回去,花自酌收到祈熱的一條消息,不長,只八個字。他退回聊天界面又看了些其他的,才給她回復了一條,同樣是八個字。發出去沒再收到回復。 祈熱那晚喝醉了,那么難喝的啤酒也灌下去好幾瓶,第二天醒來仍舊昏昏沉沉,便又在公寓躺了一天。 接下來一段日子都風平浪靜。 李妲姣一路風生水起,考了駕照,買了輛十萬不到的車,搬進了馬老師的教室公寓,就住在祈熱隔壁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