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陸時迦抬起頭來,似乎剛發完,將手機一收,“沒誰。”又側身從包里拿了錢,走前說一句,“我出去一趟。” 跟著陸時迦一起去梅外圖書館的,還有兩杯奶茶。 祈熱驚訝他怎么大中午跑過來,他不解釋,從書架上隨便找了一本書,在她旁邊坐下。 祈熱剛要問,被手機一震打斷,低頭一看,是李妲姣。 她發一張圖片,圖片里的桌上放一杯奶茶,再發兩個字,“等你。” 祈熱看一眼桌角的奶茶,甚至跟圖里的那杯一模一樣,她回:“你怎么知道我想喝?” “你不是發空間了嘛,我貼不貼心?”李妲姣一副求表揚的語氣。 祈熱沒回,對著桌上的奶茶拍一張,發過去。 “是誰?竟然搶了我的先!醫學生?”李妲姣發一個怒火沖天的表情。 祈熱笑了笑,頭一轉,手機跟著一歪,對準了旁邊的人。 陸時迦發現時,祈熱已經拍好,瞪他一眼,他又低頭繼續翻書。 另一邊李妲姣看到照片里的人,心一提,快速按著鍵盤,“迦迦真的好帥哦!我要年輕幾歲,真的就下手了。” 祈熱眉一皺,把圖片點開放大,又轉頭看真人,沒長歪,算是秉承了他們家的傳統。 回的卻是:“也就一般般吧。” 李妲姣回:“迦迦就是還沒長開,等再過一兩年,你看看還能不能用‘一般般’形容。” 祈熱顫著肩笑一聲。 那邊又發過來,“那你也來嘛,晚上也行,就當多喝一杯。” 祈熱這幾天不忙,當即回:“行啊,晚上去店里找你。” 過了好一會兒,李妲姣才回:“那個啥,來了別嚇到,我,帶個人給你見見。” 幾乎是看完的同時,祈熱從椅子上蹦了起來,動作太大,椅子貼著地面發出聲音,四周的人皆看了過來。她賠著笑臉,拿了手機直接走了出去。 邊走邊撥電話,那邊很快接起,祈熱到了門外才壓著聲音吼,“李妲姣!你現在才告訴我!” 李妲姣嘿嘿傻笑,“你來了我跟你說嘛。” “不行!我現在就要聽!” 李妲姣又是笑出一串聲音,“好好好,跟你講,就那個校內網,你記得吧?我之前用你的信息注冊過。” “嗯,有印象。” “其實也就火了小半年,我是在這個網站認識他的,后來沒什么人用了,他以為要關站,就沒怎么登,我也就沒用了。現在網站改名叫人人,我看到新聞,不是還找你重新要了信息么?就又跟他聯系上了,見了兩次,就……在一起了。” 祈熱消化了一番,“中間隔了幾年呢。” “兩年多……你晚上來嘛,見面再跟你具體說。” 祈熱應著掛了電話,覺得有些不對勁,想著晚上再問清楚,又重新進了閱覽室。 陸時迦仍低著頭看書,祈熱坐下時拍了拍他的肩,待他一臉茫然看過來,她指指手腕,示意他快回去上課。 陸時迦盯著她,表情沒變,像是沒聽懂。祈熱便用嘴型:回去上課! 陸時迦迷茫地眨了眨眼睛,轉回頭去,要合上書,又看一眼密密麻麻的文字中,在他腦袋里印下的那兩個字。 他以前看過《紅樓夢》,但囫圇吞棗只知道個大概。剛才隨手一翻,停在第八十回 ,講呆霸王薛蟠在妻子夏金桂出去時,與妻子的陪房丫頭廝混。 “正要入港,誰知金桂是有心等候的,料著在難分之際,便叫小丫頭子舍兒過來。” 入港。 暑假因為有大把時間,整理時,陸時迦翻出過小時候的日記,一篇下來幾乎都是拼音。他記過zi ran juan(自然卷),bao dian hua zhou(煲電話粥),唯獨不知道“lu gang”是什么。他記得那天祈熱讓他出門送東西,送的東西讓他印象深刻,以至于一整天發生的事他都記得比較清楚。 聯系后面括號里的解釋“祈熱he yu xing huai”,他突然就明白了,不是“lu gang”,應該是“ru gang”。 旁邊的人還在催他,陸時迦回頭,他將書重重一合,起身時,手伸出去拉住祈熱的手腕,祈熱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被拉著往外。 一路到了閱覽室外,陸時迦松了手,一轉身,祈熱果然一臉不悅,“你干嘛?!” 陸時迦似乎比她更不高興,“你到底什么時候跟我約會?” 祈熱更奇怪了,“不是去看過電影了?” 是去看過了,但一起去的還有祈涼。他吐出三個字,“那不算。” “怎么不算了?”祈熱覺得還是有必要說清楚,“上次查的新華字典,那才不算,現在我們說的‘約會’就是指男女之間,以后不能亂用了。” 陸時迦要出口反駁,祈熱繼續說下去,“還有,我是你姐,但不是你親姐,以后不準拉拉扯扯。找個時間我給你跟祈涼上一堂生理課,我之前就跟你說過了,男孩子,尤其是你們這個年紀,都會想跟女孩子親近,但是得把握分寸保持距離。所以,以后只準我碰你,不準你碰我。” 陸時迦越聽越來氣,“我從來沒碰過……” 他聲音很大,祈熱懷疑都要聽到回聲,手一伸把他嘴給捂住了,“你喊什么呢?” 陸時迦噤了聲,祈熱立即收回了手,嫌棄地看了看手心,分明是干燥的,偏要說:“全是口水!” 陸時迦控制不住地嘴角一彎,突然,就不氣了。 一會兒氣一會兒笑,祈熱看不懂,“搞不懂你在想什么,趕緊去上課!” 陸時迦轉身,摸摸嘴角,一路輕快地下了樓。 胡桃里中學的國慶晚會在放假前一晚,他們班兩個節目都被選上,只不過四人合唱改成全班唱《黃河大合唱》,華爾茲變成季桃的單人民族舞。 第二天,祈陸兩家一起坐客廳看大閱兵,祈熱只看了前半部分,拿著塊炸雞就上了樓,繼續寫研究生畢業論文。 她自以為寫得很順,但一給花自酌看,花自酌必然指出錯誤,多到就差讓她通篇全寫。每次以為這次絕對通過,花自酌卻每每都要給她“驚喜”。 又改三次,時間一晃到了十月底,她已經不記得是第幾次拿著修改稿去給花自酌。花自酌當場通讀,手一勾,祈熱抖著腿過去。 陸時迦知道祈熱嘴毒,也知道她容易生氣,但從沒見過她動手的樣子,直到這回。 他帶了兩杯奶茶過去,在圖書館外的臺階下,見到了祈熱。 祈熱正將手上的論文重重往地上摔,然后伸腳往上面踩,嘴里罵罵咧咧:“花自酌!有本事你來寫啊!我都寫這么好了你是覺得我特優秀故意為難我?你最好是!你要是人人平等我下次就敢當著你的面撕得稀巴爛!我裝不裝win7礙著你了?我就愛用xp!我要一輩子都用xp!” 路過的學生紛紛側目,她全身心發泄著,壓根沒注意其他人,直到有人喊她一句“祈老師”,她喘著氣抬起頭來。 陸時迦什么也不說,只是把奶茶插好吸管遞給她。祈熱接過來一頓猛吸,陸時迦則彎腰去撿印了灰塵的論文。 圖書館里,祈熱坐了有十多分鐘,終于平復過來,她開上電腦,移到陸時迦面前,空白文檔上寫著:給我裝上win7。 電腦換新系統,不久后,又換了新手機。 新手機是季來煙送的,在祈涼的生日上,四臺新的聯通版iphone送給四個小孩。柳佩君直說過意不去,計劃著買點什么送回來。 季來煙忙拒絕,“你別折騰,真要計較起來,我還得接著給你送。” “這手機也不便宜。” 季來煙知道柳佩君的性格,“那你給我買瓶香水,咱們拼一下,淘寶不是舉辦促銷節么?可以多備點冬天的東西。” 這話,被旁邊陸時迦放在了心上。 就在大家風風火火趕著淘寶第一個雙十一積極囤貨的時候,祈熱終于得到了花自酌的首肯。 花自酌說話向來是往低了說,“總算是篇能看的論文。” 祈熱之前攢下的幾口氣這會兒煙消云散,“辛苦了,花教授。” 花自酌看也不看她,先把一張申請表遞給旁邊的徐云柯,“看一下,”再遞一張給祈熱,“你也填。” 拿到手上,是一張新華社的面試申請表。 “你倆去試試,面了再說。” 緊接著又拿出兩本書,各人一本遞出去,“傅雷翻譯獎之前跟你們說了,這兩本是這屆的獲獎作品,文學類跟社科類。”說到這兒,看向祈熱,“社科類的你不行,看看這本文學類的。” “哦。”祈熱跟花自酌算是歡喜冤家,這會兒也沒大沒小地瞪了回去。 花自酌早已習慣,“你之前有過作品,終究還是野生派。有時間來跟我拿資料書,到時候可以試投,現在先準備新華社的面試。” 拿了申請表出去,祈熱又掃一眼,覺得奇怪,“花教授什么意思?明明知道我們要留校。” 徐云柯看著不那么迷惑,“可能覺得我們不適合當老師,讓我們看看其他選擇。” 祈熱剛才也這么猜過,聳了聳肩,開玩笑問:“你下好決心當老師了?” 徐云柯將申請表卷成筒,“央臺、新華社,本科畢業那會兒我家里就讓我去試過了,就差拿聘請書。如果我沒下好決心,現在就不會跟你一起站在這兒。” “我也記得,畢業那會兒我們就聊過,我們這個專業,現在難得就業前景好。很多人覺得當老師虧了,他們會幫我們想出很多個理由,唯獨不會想到,我們只是選擇了心之所向。” 祈熱笑了,“你說的是你,我嘛,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里。” 徐云柯不太贊同,“我問過你,也記得你的答案。如果你想法不夠堅定,當初就去高翻室,不會留校讀研。” 祈熱將申請表折了放進大衣口袋,“還是你比我堅定,不對,你比大部分人都堅定。” 徐云柯朝著她笑,“我就當你是夸我了,人的想法時時刻刻都在變,尊重當下的意愿就好,往前看,隨時自我沉淀,也就能輕松應對自己隨時改變的想法。” 祈熱頗為贊同,點了點頭說:“新華社面試,我是第一回 ,好好準備,別被我比下去了。” 徐云柯爽朗笑出聲。他隨時能感受到祈熱的野心,她的決定卻往往出乎他意料。她說錯了,是她比絕大部分人,包括他,都堅定,也足夠自信。 到了辦公樓外,他看看天,“快下雪了,注意保暖。” 祈熱點頭,“你也是。” 今年的雪比往年都早,下第一場那會兒,祈熱正在圖書館準備面試。倒不是真要跟徐云柯一比高下,只是有些好奇,這樣的單位會考核些什么。 她全神貫注看著電腦,戴了耳機,不知道雪悄悄落在了窗臺。 陸時迦過來時,雪已經下了半個多小時。 不知道是不是都去看雪了,偌大的閱覽室里,只剩祈熱一個,跟半途進來的陸時迦。 頭頂的雪已經融化成水滴,雙手凍僵,陸時迦在祈熱斜后方站下,背一彎,伸手將祈熱的耳機摘了下來。 祈熱嚇得回頭,陸時迦搶白,“下雪了,祈老師。” 他直接說出聲,祈熱更急了,食指豎在唇前,見他笑,回頭掃一眼,發現已經沒了其他人。 “下雪了。”陸時迦重復一遍。 祈熱這才往窗外看,起身走到窗前,伸手將窗戶推開,風雪瞬時一齊灌了進來。 她搓著手,縮了肩,頭仍往外探。 陸時迦跟過去,看她手通紅,轉個身,將后背留給她,“祈老師,我帽子下挺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