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后排坐了兩個中學生, 一個戴著耳機聽李志, 聲音大到漏出來,另一個沒有音樂可聽的只能蹭著那點漏音, “星空和黑夜/西去而旋轉的飛鳥/我們生來就是孤獨”,他雖不再彈吉他,也聽出幾個和弦來。 三缺一, 缺的那個,晚了半小時。 陸時樾原坐在車里等,見人出現在校門口,開了車門下車。 一起過來的還有徐云柯,他們剛在辦公室接受了花自酌的一番教育, 徐云柯趕著回家吃飯, 跟祈熱一起小跑著出來。 離了幾步遠, 他看清車旁的人,開玩笑般問:“這不會也是弟弟吧?” 祈熱斜眼覷他,“不行?” 徐云柯搖著頭站定, 朝面前的陸時樾揚了揚下巴當作招呼,再側了頭看祈熱, “國慶要是有空, 隨時聯系我,沙龍連著好幾天。” 祈熱點點頭,喘了粗氣坐上副駕, 等陸時樾上了車,她探身摸了摸方向盤,“你這車……看一次,丑一次。” 搖上車窗,陸時樾握上方向盤,將車往道路另一頭開。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她嫌棄這輛陸正午幫忙挑的代步車,聽一回,笑一回。丑倒是真丑,陸正午掏錢,他無所謂,也就任他買下。他租住的地方離公司步行不過五分鐘,很少用得上,主要用來回木樨門,周末偶爾加班回不去,一個月也就開上那么一兩次。 陸時樾沒接她的話,專心看著路況,過一會兒問:“同學?” 祈熱埋頭看著手機上的短信,粗粗整理國慶的學習計劃,沒所謂地應了一聲。 “在追你?”與上句一樣,不帶某種情緒。 祈熱把手機一收,照了實情說:“誰知道,他沒說,也就偶爾說說話。” 陸時樾得空看她一眼,見她臉上不耐煩得很,不禁笑了笑,還要開口,后面祈涼冷不丁插了一句進來,“你打算什么時候把ipod還給陸時迦?他都答應借給別人了。” 說完,祈熱才知道他是在沖自己說,她快速回頭,嘴上批評:“你跟誰說話呢?”這么教訓著,邊拉開書包拉鏈,低頭翻找,最后拿出自己的mp3來,直接往后扔,“忘在宿舍了,你先聽我的。” “他不是要自己聽,是要借給別人!”祈涼仍舊不甚耐煩。 祈熱不看祈涼,直接看的陸時迦,“放完假去我那兒拿。” 見他彎腰撿起滾落的mp3,祈熱回了頭,問的陸時樾:“工作怎么樣?” 陸時樾只回一句:“嗯。” “嗯是什么意思?”祈熱笑了出來。 陸時樾頓了頓。柳佩君平時給他打電話,也總這樣問,他入職到今還沒遇上什么解決不了的難題,其他的,或枯燥或有趣,他私以為不足道,通常岔句話,將話題跳過。 現在是祈熱問,他反應過來,“手上的項目做完,應該會有一筆獎金。” 祈熱看向他,等他繼續說,他又擠出一句,“之后可能要自己帶組。” “可能……”祈熱重復這兩個字,“你在說的事兒就是百分百確定了。”她笑一聲,“好好干啊,陸組長。” 她看向窗外,“以后還得喊你,陸部長,哪天還得脫帽敬禮喊——陸老板!” 她拿捏著腔調喊,陸時樾笑了出來。 后頭陸時迦已經將耳機塞進耳朵,播放鍵一按,涌進來的不是音樂,是一句句聽不懂的法語,唯有那道聲音有些熟悉,不,過于熟悉了。 陸時迦抬起頭,望向那道聲音的主人,他能清楚地看見她扎起來的丸子頭,側著的半邊臉上帶笑,幾縷頭發絲隨著她的動作往下掉,貼在她后脖頸上。 鮮活,生動,跟耳機里帶了幾分柔和的聲音不太一致。 他懷疑聽錯,猛地扯下了耳機,果然聽見她多了幾分中氣的普通話,頓時覺得順耳了許多。 “去你那兒?”祈熱捏著下巴,“特意去你那兒吃頓飯?” “嗯,季阿姨也過去。”陸時樾添一句。 祈熱往椅背上重重一靠,“有好吃的,那我也去。” 結果兩家八口全過去了。 一間小復式,設計與裝修都極簡,一行人開門陸續進去,瞬間把客廳填滿。內里已經收拾得很整潔,柳佩君非說要大掃除一次,季來煙相反,先上上下下參觀一回,再翻出一對花瓶,裝六分清水,把帶來的鮮花修剪了插進去。 插好了問旁邊站著的祈熱,“好看么?” 祈熱叉腰倚著桌子,搖了搖頭。 “剛才在花店你說好看的呀。”季來煙又倒弄兩下,將花瓶擺好位置。 祈熱湊過去,雙手捧著臉,“有我這朵花好看嗎?” 身后兩個爸爸聽了笑出來,另外一句“切”出自祈涼。 季來煙捏女兒的臉,“好看,也不看看是誰養出來的。” 祈熱嘻嘻地樂,沒再開玩笑,伸手摘下一片玫瑰花瓣,“剛才在花店看著好,一插進瓶子,”她搖著頭,“難看。” “那你買的這瓶子得配什么?”季來煙笑著瞅她。 “最好看的當然是雛菊了,之前在巴黎,去教授那兒吃飯,我給他送法國菊,他還挺不樂意,說一是菊,二是黃色菊,犯忌諱,后來我給他送小雛菊,四種顏色湊一塊兒,他就笑了。” 身后祈畔走上前,揶揄她:“教授哪是覺得花兒好看,你偏要破這忌諱,是拿你沒轍。” 祈熱反手小拳頭一捶,蠻不講理,“反正小雛菊配這花瓶最好看!” 祈畔笑笑,拿她沒轍。 一會兒一屋子的人四散開來,兩個爸爸提了食材進廚房忙活,方才去超市就計劃好了,中午吃西餐,做芝士焗飯跟豬肋排,還特意買一個烤箱,用來做華夫餅。兩位mama聊著天重新布置房間,剩下四個小的,一人一個游戲手柄,坐沙發上開始對戰。 大魚對小魚,大魚里還有只滿身技能的神魚,小魚干們自然要被吃掉。 幾盤下來,小魚不樂意了,“不行,不公平!時樾哥那么厲害,我們肯定打不過。” 祈熱聽出里面的重點,推一把祈涼的肩膀,“什么意思?我就不厲害了?”她伸手抓住身后人的衣領,“你跟我一組,把他們給滅了!” 被拎住的陸時迦來不及答應,好朋友祈涼已經躍躍欲試催著開始,要反滅他們的企圖在臉上寫得明明白白。 陸時迦便稀里糊涂地加入了四人大戰,連續幾盤被對方打得落花流水不說,最后還替隊友背上一口黑鍋。 祈熱連續拍他的肩,“你怎么打這么爛!剛才我連贏,怎么跟你就連輸呢?” 祈涼看不慣好朋友被打壓,“那我剛才連輸,現在連贏啊,說明是時樾哥打得好。” 祈熱鉆空子,“對吧?你跟他一組連輸,我跟他一組也連輸,說明什么?說明他打得爛啊!” 祈涼比自己被說還氣,譏諷道:“你剛才打那么爛你還好意思說?” “我有他爛嗎?”祈熱挺胸抬頭,活一只雄赳赳氣昂昂的…母雞。 祈涼要反駁卻沒有底氣,光張嘴不出聲。 祈熱瞬間氣派了,黑鍋移開頓感輕松,手柄一丟,跑去廚房湊起熱鬧。 祈涼忿忿看一眼他姐的背影,小聲朝好朋友嘀咕:“你怎么打那么爛?我都說不贏她,明明她也爛。” 陸時迦捏著游戲手柄沒動,直到祈熱拿著一塊烤好的華夫餅出來,直接往他嘴里一塞,他才被動地伸手去接,一咬,燙得咧嘴。 舌頭一直隱隱作痛,害他在午飯桌上連喝幾杯冰鎮飲料。 好在話題一直在他哥身上,柳佩君也沒空管他。 柳佩君關切地對陸時樾問東問西,最后落到她先前提過一回的話題上,“公司那么大,平常接觸的人也多,就……沒遇上合適的姑娘?” 話一出口,其他人紛紛抬起頭看向陸時樾。 “這才上了幾個月,公司的人都沒認全呢吧?”陸正午自然地幫腔。 柳佩君不樂意,“我也不是催,就是想著,要是有好感,可以慢慢處,人要知根知底,多處幾年總沒有錯。” “現在正是拼事業的時候,上升期,孩子年紀也還小,感情的事慢慢來,順其自然,你看熱熱,還在讀書,不也沒急么?”陸正午似有安撫柳佩君的意味。 柳佩君一句“女孩子跟男孩子不一樣”未說出口,對面季來煙也出了聲,她直接岔開話題,“時樾,你們公司飯做得怎么樣?” 陸時樾舒口氣,接下話頭,“挺好的,葷素搭配,營養互補。” “肯定老得加班吧?工作再忙,飯一定記得吃。”祈畔接一句,見陸時樾點頭,又看向自家女兒,“作業多,飯也得按時吃,上回是肚子痛,下次止不定就輪到胃了。” 祈熱連連擺手,“您放心,上次是吃壞了,又不是沒吃。” 那回是冰激凌作的怪,偏在一頓麻辣香鍋之后吃的,一辣一冷,弄壞了肚子。 季來煙忍不住敲她腦袋,“你不吃的時候也多,不說我們也猜得著!” 祈熱干脆攤手,“那有什么辦法嘛,餓肚子可比寫不完作業被花教授批評來得好。” 話題這么順延下去,柳佩君也語重心長提醒祈熱幾句,不再說回剛才的話題。 一頓西餐吃完,剛才沒出力的幾個小的負責收拾,兩個中學生負責收、扔垃圾,祈熱站廚房池子前洗碗,陸時樾將碟子刀叉一齊收了過來,站她旁邊,憋了好一會兒的話這時才問出來,“平時作業很多?” 祈熱把洗好的一只盤子遞給他,“也沒那么夸張,就是有時候作業趕一塊兒了,又急著交。” “飯也沒時間吃?”他皺著眉沒有接,擔憂由口中透露出來。 他不接,祈熱便自個兒開了水龍頭把洗好的盤子沖洗一遍,“說了沒那么夸張嘛,也就那么一兩次。” “開學也才一個月……” “哎呀——”祈熱打斷他,把盤子直接塞他手里,索性學她mama,利落地挑起個新話題,“鹿小詩跟我說,她在你公司對面實習?” “嗯。”陸時樾應一聲,把盤子放架子上瀝水。 “你們平常見面機會多么?” 問題的答案,祈熱其實知道,鹿小詩說了,她幾乎每天都會在對面樓看準了陸時樾收拾東西下班,再跑到樓下跟他“偶遇”。 她知道情況也問出來,是想隨便扯個話題聊下去。 “天天見。”陸時樾實話實說。 鹿小詩是在她家自己的公司實習,外企,她給她爸當翻譯。這些都是鹿小詩主動說的,在每一次她制造的“偶遇”時零星透露給他。 祈熱“哦”一聲,“那……” 轉移話題大概會傳染,陸時樾猜到她要問什么,打斷一句,問:“明年要不要去看奧運會?” 祈熱關了水龍頭,“能去?” “月底有第二輪售票。”他不看她,將她輕輕往旁邊推,拿起洗碗布洗剩下的餐具。 祈熱甩著手上的泡沫,“肯定很貴吧?那么熱,在家看就好了。” 陸時樾無非是把事情拿出來當擋箭牌,聽她一說,也沒再多言,點點頭繼續清洗。 國慶假期結束,祈畔照舊送幾個小孩去學校。陸時迦終于拿回自己的ipod,其實他不急,他一直覺得,這是祈熱送他的,她有權隨時使用,只不過確實答應借給季桃,不能屢次食言。而那只裝滿了法語聽力的mp3,也回到了祈熱的手里。 那日陸時樾的一句“開學才一個月”似乎成了魔咒,接下來幾個星期,祈熱每日忙得暈頭轉向,除了寫各個老師布置的論文,還有花自酌時不時臨時起意提出的小課題等著完成,她緊著查資料看文獻,再寫一篇篇小論文。又額外給自己找了活兒,跟出版社合作,翻譯書籍賺一點外快。 “百”忙之中又領來一份快遞,打開來是一箱子的干糧,祈熱嘆口氣,給陸時樾發消息,告訴他東西已經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