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鹿小詩手上提了個小蛋糕,自然是有些多余,祈熱也懶得解釋,接了蛋糕把她領進去。 鹿小詩的注意力暫時被屋內的模樣吸引,視線繞幾個圈,最后定在廚房口,“我去幫陸時樾吧。” 祈熱伸手攔住,“不用,大腳她們在呢。” 剛說完,那邊李妲姣朝鹿小詩招手,“鹿小詩!過來啊。” 祈熱一口氣一提,轉開頭不說話了。 后頭喻星淮跟兩個小孩從外面進來,手上幾個袋子里不知裝的什么,祈熱要去看,喻星淮拉著她往樓上去。 進了祈熱屋,喻星淮像是從沒來過,轉著圈打量。 祈熱有點郁悶,伸手把播放機給摁響了。侯湘婷的歌,又是那首《一起去巴黎》。 少年仗著音樂夠大聲,有如一把保護傘罩在頭頂,他幾步向前,低頭親住了祈熱。 祈熱沒法專心,連連往后退,喻星淮便攬著她的腰跟幾步,酒窩下陷,“我們要去巴黎么?” 祈熱搖頭,抬起眸子,“那么遠,怎么去?” 喻星淮拉她手,“從現在開始攢錢,路費,吃,住,多攢幾年,最多等我們大三,總能去吧?” 祈熱沒想到他回得這么認真,似乎真這么想過,她戳他藍色的t恤衫,沉聲說了一句,“c'est très gentil à vous.” 喻星淮笑,“這句沒聽過,是說……我很好?” 祈熱噗嗤笑出聲,方才的陰霾一掃而空,她不回答,掂起了腳。還沒碰到,腳后跟又立即落了回去。 幾步之外,門被從外面推開了。 祈熱看清門口的人,火氣上來了,“不知道敲門啊?” 陸時迦手還留在門把上,他眨巴著眼睛,睫毛跟著顫動,總覺得哪里有些奇怪。 “干嘛?”祈熱的手被喻星淮捏了捏,氣焰沒那么高。 陸時迦小聲嘟囔了一句。 “說什么呢?”祈熱幾步走到門口,低下頭,“又說我壞話?” “我說你偷懶鬼!”陸時迦壯著膽子把想法說了出來。 祈熱覺得好笑,雙手叉腰,“我怎么偷懶了?” “哥哥一直在樓下忙。” 祈熱嘴角一扯,原來是心疼自己哥哥了。她伸手把門拉開,陸時迦的手便松開了,她低頭,“他在忙,你當弟弟的,去幫他啊。” 一句話又堵得陸時迦啞口無言,陸時迦將手背到身后,嘴巴張張合合半天,最終也沒擠出一個字。 “走呀,我也去。”祈熱催著他。 陸時迦抬起頭,見祈熱真要走,便要轉身。 轉身前,瞥見祈熱將手往后一伸,被走上來的喻星淮牽住。 第22章 天氣愈發的冷,七里鋪高中高二年級剛結束的第二次月考,既冷透了寒潮中拿筆寫字的學生的手,又將那些考得糟糕的努力學生拉進了冰窖。 連著幾天,學生間已經在傳,有人看書看到十一點才回家。 那里面,自然沒有她們幾個。李妲姣考得糟糕,但她不努力,梁碧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保持中間水平,祈熱退了一名,總分沒什么變化。把她擠下去的,是陸時樾。 考完那個周末,幾個人聚在陸家,嫌客廳太冷,全躲陸時樾房間里。空調送著熱風,點心盤里堆著瓜子餅干。祈熱剛把手上的玉米啃完,陸正午又送了幾袋熱乎乎的進來。 “好香啊……”幾個人紛紛嚷嚷。 黃瓤的烤地瓜,焦香氣彌漫,咬上一口,邊嘗邊燙得呼氣。祈熱吃得急,掉幾粒屑在衣服上,另外幾粒往下滾落,沾在陸時樾黑色的襪子上。 祈熱低頭望下去,后衣領被一拎,被動地抬起頭來,面前是一張毫無表情的臉。 “我幫你擦掉就是了。”祈熱要再次彎腰,又一次被扯著往上,陸時樾面上平靜,手一伸,把她衣領上頑固沾著的那一粒捻掉,再轉個身,抽了張紙巾自顧彎腰擦腳。 前面的“窮”字被她吞了回去,祈熱吐出一句,“講究!” 東西吃得七七八八,作業也還剩七七八八——七八張卷子。 起初都是自個兒寫,李妲姣不會的實在太多,問祈熱,祈熱便給她講,到了物理卷子,祈熱也不會了。 “陸時樾,這道怎么寫?”李妲姣起身繞到陸時樾身側,卷子伸過去,坐著的人下筆飛快愣是沒反應。 李妲姣只好拍拍他的肩,等陸時樾抬起頭來,她舉起雙手,“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她努努下巴,示意桌面上的卷子。 旁邊祈熱寫了一會兒坐不住,出了門去把兩個小學生從隔壁忽悠了過來,“來,你字丑,抄英語,你抄語文。” 她干脆利落地安排好,又扯了兩張陸時樾寫完的卷子給倆小孩兒抄。 他倆本來在隔壁照著書練曲子,聽見震天響的拍門聲就知道是誰,打算假裝沒聽見,祈熱卻堅守陣地,一而再,再而興,興而旺,直到把他倆震出來。 陸時迦一筆一劃抄得十分慢,他哥的字長得跟他人一樣,細長利落,抄到后面,風格也一樣了,看上去十分沒耐心,筆畫連在一起,陸時迦睜大了眼也分辨不清。 他把書推過去,“這個是什么字?” 祈熱放下明天補課要用的法語書,低頭快速辨認,邊看邊念,“答,第三段畫橫線部分表達了作者對他……對他……什么人的思念之情?” 辨認未果,她頭轉個方向,按著語文卷子,“陸時樾,你這寫得什么字?” 陸時樾摘下耳機,看了過去,卷子被推到身前,他低頭掃一眼祈熱指關節抵著的那個字,“愛。” 祈熱嘴一張,再看一眼,“這也叫‘愛’?”驚訝完,把卷子推回矮冬瓜身前,“知道‘愛’怎么寫么?” 陸時迦不想承認他不會,可事實如此,不得不在祈熱面前低了頭。 “看著。”祈熱手一招,示意他靠過來,“撇,點,點,撇,點,橫撇,橫,撇,橫撇,捺。” “來,你寫一遍。” 照著她寫下的,陸時迦看一眼寫一畫,筆落,字被寫成了個大胖子,祈熱嫌棄道:“你這得多愛啊寫這么大?重寫!” 陸時迦抿唇又寫第二個。 “知道怎么寫,怎么讀,還得知道它什么意思,會查新華字典么?” 陸時迦遲疑了一會兒,搖頭。 祈熱對這些似乎無關緊要的事情又分外耐心,把祈涼也一并喊過來,紅色的新華字典到手,第九版,祈熱按拼音跟部首的方法各教一遍,又把字典遞出去,指揮陸時迦,“你來查。” 陸時迦看著一臉茫然,慌手慌腳地來回翻著,就是不開口說自己不會,祈熱一把搶回來,再遞給祈涼,“祈涼你來。” 祈涼按著祈熱說的方法一會兒就翻到了,陸時迦眼巴巴看著,面上的歆羨掩藏不住。 “行了,你繼續抄吧,”祈熱打發祈涼,“你,”她把字典放陸時迦頭頂壓一下,“再給你講一遍,認真聽。” “哪里不知道就問,別光看不動腦筋,你不說,我怎么知道你哪里不會?”祈熱邊講邊碎碎念。 第二遍講完,陸時迦翻到了第三頁。 祈熱指著字,“知道這是什么結構么?” 陸時迦這會兒虛心地搖頭。 祈熱張了嘴要說話,“上下結構”就要脫口而出,可先前這事兒讓李妲姣說得帶了點顏色,她突然就開不了口了。 于是瞎扯,“‘愛’的意思總知道吧?”不等陸時迦回答,她指著第一個解釋念:“對人或事物有很深的感情,愛祖國,愛人民。” 念完,她看向陸時迦,“你愛祖國的時候,是不是很想要擁抱一下?可是,祖國太大了,你抱不下,就只抱了一半,所以,‘愛’是半包圍結構,記住了?” 陸時迦沒點頭,“為”字剛出口,祈熱已經擺手,“這個沒為什么,我這么教你,你記住就行了。” 后邊幾雙耳朵早豎了起來,一直忍著沒笑,見陸時迦被威逼利誘著點了頭,忍不住了,一個笑得比一個夸張。 過了一會兒,幾個人就笑不出了。 他們埋頭趕著卷子,只祈熱一個人突然法語書也不看了,拿起張草稿紙寫寫畫畫,一會兒把紙撕成五份,每一份上都是同樣的內容。 陸時迦跟祈涼拿到的多了一行拼音,祈涼眼快,在李妲姣跟梁碧梧紛紛跑出房門之后,也緊跟著跑了出去。 陸時迦寫字不錯,拼音還是不太行,他邊看邊無聲念出口型,“w~o,y~ao,f~ang,p~i,l~e!” 紙條上,一行拼音,一行字,一個開了口往上冒著不知什么氣體的烤紅薯。 陸時迦來不及跑,旁邊一聲悶響,氣體“破殼”而出了。 里邊剩下的兩人,皆沉默得沒說話。 外頭李妲姣跟梁碧梧捂耳掩鼻,發出怪叫,李妲姣痛心道:“要不是有喻星淮,我真懷疑她找不找得到男朋友!” 祈熱不覺得放一個屁有什么問題,聳聳肩繼續翻書。 第二天,四個學生戴著帽子口罩,各拿一瓶早晨剛送來的熱牛奶,走路去坐公交。天氣已經冷得讓柳佩君阻止陸時樾騎車上學。 于是,像之前一樣,四張月票依次出示給司機,再被帶著往后車廂走。兩個小學生脫離小團隊,直接坐到了最后一排。 祈熱聽不見兩人壓低聲音神神秘秘的對話,就更不知道她又多了個稱號。 一個說:“以后都得離她遠遠的。” 另一個說:“大家都吃了紅薯,就她一個人放屁。” 一個接:“還連續放,簡直是個屁王。” 另一個接:“對,以后不喊她紫茄子,喊她屁王。” 被悄悄在背后喊為“屁王”的人最近心情不賴,先前她給家里提的建議真被季來煙實行了起來,一個多月,不說門庭若市,也比先前那段門可羅雀的時間強多了,有時候祈畔下班了,甚至都得過去幫忙。 要知道,季來煙從來不愿意家人花過多時間去幫助她的事業,總說,工作嘛,還是要各拼各的,等她自己累了,需要幫忙了,會主動開口。 這回,季來煙開口了。 祈熱琢磨,不能光老祈去幫,她也得干點什么。她想得頻頻出神,昨天準備好的知識點被講得七零八落,她索性讓鹿小詩寫會兒題。 講完那幾道題,今天的課就算完成,兩個人冰著手腳躲進校門口的奶茶店,鹿小詩點了兩杯,咬著吸管走出去,她家司機的車已經開了過來。 上車前,鹿小詩主動把下月的補課費交給祈熱,黃色紙信封,拿在手里沒什么分量。 “900是你的,還有另外的……deux ts,你……你看著用吧。”她把信封遞出去。 祈熱喝一口燙嘴的奶茶,沒立刻把信封接過來,“有這么不好意思說么?你發音是真的難聽,回去還得多聽多練,還有,我說真的,陸時樾對你沒意思的嘛,你別追了,換個人喜歡吧。” 鹿小詩沉默了一會兒,把信封又遞得近了一點兒,“我喜歡他,他喜不喜歡我,兩回事兒。”